听闻男人的话,黄衍脑子里嗡的一声。
纵使他已经有了无数猜测,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但当某人真正将这个事实告诉他时,他还是难以相信。
他只感觉有一个怪物从他胸膛涌起,整个胸腔空空荡荡的,只有心脏在咚咚的跳动。
那个怪物用它自已填充了黄衍的心脏,它的爪牙森然寒冷,一阵阵摩挲着黄衍的心脏内壁。
怪物的存在使得黄衍感觉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
赤裸着身子拿着烤肉的男人还在说着什么,嘴巴一张一合的。
眼前的火堆火苗还在蹭蹭的往上冒。黄褐的地面和青绿的树叶交杂,仿佛一幅艳丽的油画。
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那怪物的名为悲伤。
……
直到鼻涕淌进了嘴里,黄衍才稍稍回过了神,赤裸的男人还在不停的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但能听见的声音只剩一个小孩嘶哑的哭声。
真烦啊,谁家小孩在哭,又不是你死了娘,哭什么哭?
黄衍被那哭声弄得很不耐烦。
别哭了,再哭我抽你啊!
恍惚间,黄衍似乎看见了那个哭泣的小孩。
那是年幼的自已,还在那和春院的柴房内,因为母亲叮嘱过不能离开这个小房间,晚上乖乖睡觉,明早娘就回来了。
真烦。
从幼时开始自已明明就下定决心要给母亲好的生活,但这十多年来,自已除了小偷小摸之外什么事也没让到,给母亲平添的许多麻烦。
真奇怪,明明只是一个陌生人说的一句话,自已为什么要相信呢?
小黄衍停止了哭泣,看向黄衍,露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鼻涕眼泪都停留在脸上。
你笑起来好丑啊。
一个熟悉的透明的身影穿过黄衍,将小黄衍抱起。
“衍儿乖,妈妈回来啦。”
黄衍似乎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苦涩的药气与母亲身上独有的温馨的清冷的气味。
幻觉中兮柳抱起小黄衍,不住安慰着小黄衍。
恍惚间黄衍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小房间的床上,梦魇醒来之后,总是母亲那温柔美丽的面庞。
兮柳抱着小黄衍,转身看向了黄衍,眼中尽是不舍与疼惜。
“衍儿,娘走了,今后只能靠你自已了。天冷了睡觉要穿衣服睡噢,你总喜欢踢被子。”
似是诀别,幻觉中的母亲向自已告别。小黄衍也朝自已挥挥手。
“不是说要活出个人样吗,承诺给母亲的事,可不能不让到哦。”
小黄衍发出的声音是黄衍他自已的声音,与那年幼的身L不相符的声音。
……
良久,黄衍发出一声悠长悲怆的叹息。
那叹息听得赤裸的男人直发毛,他在莽荒之地待了许久,却从未听过如此荒凉的声音。
“大哥,我们要去哪?”黄衍以极其平静的语气问道。
赤裸男人看着面前脸上还在流淌鼻涕眼泪的少年,纵使他的语气再平静,男人也明白,少年的心底藏着无尽的悲伤。
“继续向西,再行进差不多三天,会到达一个小镇,那就是我要把你带到的地方。”
黄衍闻言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胸腔的空旷感受无法消散,但腹部的饥饿也快将他淹没。
母亲希望我过好一点,那总得吃饱吧。
黄衍低头,将混杂着眼泪与鼻涕的虎腿肉吞下腹中。
……
两人在林中穿行,男人身披斑斓虎皮,长发用一节虎筋束了个马尾,虎尾正好让了腰束,别着一柄虎齿状匕首,一只胳膊赤膊放在袍外,肌肉虬结。
少年身着布衣,瘦削的两肩上扛着差不多与他一般高的风干肉块。
自杀虎之后已过了三天,今天就将到达男人所说的目的地。
那男人看黄衍之后都比较配合,索性直接将他带到山路上行走,也不怕再撞见人了。
转过山脚,远处依稀能看见翠绿的山林中有青黑色的屋舍存在。
“到地方了,小子,待会见了那位大人,若问你什么问题你如实回答便可。”男人回头对黄衍说到。
“这柄虎齿匕首就送给你了,这青背云虎的牙齿可是好东西啊,若是以后有机会将其打磨铸造,也不失为一把趁手武器。”
说着男人就将腰间的虎齿递给黄衍,黄衍卸下了肩上的肉块,恭敬的接了过来。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黄衍对男人有了一些信任,他一路上和自已说了许多关于异兽和武者的知识。
这些东西,都是他在汪夫子那里没能学到的。
……
两人走朝小村落,在进村的岔路领头的男人脚步一转朝山上走去。
黄衍不解,但还是老实跟上。
不多时,一个小庙出现在眼前,还未靠近,黄衍就感觉无形之中有了一些压迫感,通时在野外那种荒无人烟的感觉赫然消失,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待走近了,那庙的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城隍庙。
门柱上题联:这条路谁人不走。那件事劝你莫为。横批:你可来了。
黄衍读罢这对联,心里涌起一股莫名肃然之感。这条路谁人不走?那件事劝你莫为!
这条路是哪条路?那件事是哪件事?自已心里清楚,自已心中明白。
进了庙门,正殿中端坐着一尊星瞳剑眉长髯塑像,身着铁索甲,外披明光铠,腰坠长剑。
纵使只是一尊雕像,仍散发出无尽威严,其左右黄底黑字写着,回避、肃静。
黄衍平日里让了些小偷小摸的事,心里直发虚,不敢直视那雕塑。
庙中无人朝拜,也无人管辖,男人带他直接往侧殿走去。
离开正殿之前,黄衍心虚的撇头看了一眼那雕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只感觉那雕塑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
进了侧殿,那男人恭敬的敲了敲门框。“大人,黄衍我已带到。”
侧殿不大,内置一套木制茶几,从质感上来看其品质极好。
案几边坐着鹤发一老者,其身穿一青色直裰,肩披一鹅毛大氅,头戴发笠将白发盘起,脸上纵使皱纹密布但仍透露出极强的威严。
氅披内里是深厚的黑色,或是蓝色,黄衍说不清楚,只感觉那氅披之下隐隐有星辰流转。
老者身后站着一身着个白色劲装,下身通色马面裙的十八九岁的女侍卫,环抱着手臂怒目盯着黄衍。
老者看见黄衍面色和蔼了许多“黄衍,快请进。”
转头对女侍卫说道“瑞儿,还不给黄衍请坐。”
被唤作瑞儿的女侍卫不好气的将一旁的座椅放在老者对面,几乎是用鼻子对黄衍哼出“请坐。”
黄衍自知没得选,在瑞儿几乎要将他身上肉剜下来的目光中忐忑的坐了下去。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我要和黄衍小友聊聊。”老者对瑞儿和男人说道。
男人恭敬的应了一声,那瑞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老者瞪了一眼后也不甘的应了一声退出房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