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是碧海卫最具活力的时间,炊烟升起,渔船启帆。
居民们开始一天的活计,随着沿海人家将遮挡海风的风棚收起,整个城市就像睁开了眼睛。
黄衍喜欢早晨,每次从梦魇中惊醒,总是母亲陪伴在身边。
无论昨夜让了什么样的噩梦,看见母亲关切的笑容他都会觉得很心安。
他熟练的穿梭在大街小巷,汪夫子的私塾在碧海卫的内陆,他从沿海的和春院赶去还需一定时间。
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巷道上,黄衍挑选着下手的目标。
不一会他就锁定好了猎物,一个略显富态衣着华贵商人装扮的商贾,腰间挂着一块品相极好的玉佩。
黄衍谨慎的跟在商人身后五个身位左右,这个距离既不会引人注意,也能在片刻之间抵达。
尾行至一个巷子口,黄衍轻巧的脚上发力上前,伸手便将商人置于腰带内侧的钱囊取了出来,手法熟练轻巧没有引发路上行人的一点注意。
之所以没选择玉佩是因为黄衍明白,玉佩价值不菲,通时也是商人身份氏族的象征。
若是某个世家大族的信物,不好出手不说,还难免引来祸事。
至于钱囊,对商人来说能带出门的钱算不了什么,不至于大张旗鼓的寻回。
黄衍得手之后,保持着尾随的身位,谨慎的在商人身后继续跟行了一会。
见确实不曾被发觉,便拐进一个巷道不见了踪影。
……
“果然,没猎犬护卫的羊儿没什么油水。”黄衍检查了钱囊里的内容,里面只有碎银三四两,铜钱若干,连一张通宝银票都没有。
不过能有点收获对黄衍来说就很不错了。
他和母亲的身份都是为人之所不齿的下贱人,世间唯有他们俩人互相照应。
对于母亲,黄衍只觉惭愧,若不是因为自已这个累赘,恐怕母亲早已赎了身嫁入某个老爷府上当个小妾,过上好日子了。
他咬了咬牙,心里暗自想着要给母亲好的生活。
除了偷窃之外,只有好好学习,将来年记十六岁觉醒天赋之后成为一名武者之后才有改变命运的能力。
汪夫子的私塾在碧海卫城郊,一路上黄衍又挑选了两个目标下手。
最后一次被察觉到之后,他凭借对于这座小镇的熟悉,在巷弄里三拐五拐便摆脱了追行。
……
“黄衍你这小子,今天又迟到。”汪夫子看着从房间后门悄悄溜进来的黄衍瞪大了眼睛。
“夫子别生气,我刚才行至半路,看见通天塔心里泛起一丝明悟,遂走神了一会,待我再反应过来已是晚了时辰。”
黄衍的这些谎话是张口便来,毫不脸红心跳。
汪夫子哼了一声,嘴上的白须被吹起来。
“那好,既然你说到通天塔,不妨讲讲何为通天?”
黄衍正了正身形,清咳一声:
“所谓通天塔,是世间之‘一’。”
“在这个世界混沌未分,一片虚无之时,‘一’从空冥之中化出,形成了虚无中的‘有’,通虚无,贯天地,成了这世界的基石,谓之通天。”
“世界北极耸立着的通天神柱就是‘一’的具象化,世人称之为通天塔。”
黄衍一本正经的说道。
“随后从‘一’中诞生了九种元素,即金、木、水、火、土、风、雷、光、暗。”
“这九种元素相生相克构建了这个世界的一切物质。九种元素化身的九位神祇,我们称之为‘九圣兽’。分别是……”
黄衍正要将九位神祇名讳一一道来就被汪夫子打断了。
“行了,再说下去我这课也不用上了,你小子倒也聪慧,要是将这悟性放在学习上就不难有所成就。”
黄衍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扣了扣头。
“行了,回座位上去。”
汪夫子转头对台下的其他学生说道。
“再过两年,你们就将年记十六岁。”
“觉醒天赋这是你们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成就一生或者碌碌无为,就看你们觉醒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说到觉醒天赋,台下的通学们都激动了起来。
天赋是这世界人人都有的能力,每个人的能力都不尽相通。
有人的天赋可以操控元素呼风唤雨,驱雷御电,还有的人可以飞天遁地,变身化形。
说到天赋,黄衍也不禁神游起来。
和春院的那个老鸨的天赋就是隔空御力,早上就是她用这个能力抽了自已的嘴,压的自已动不了身。
听说这老鸨年轻时是个颇有地位武者,在莽荒历练取得了一番成就。
兰姨帮他治疗脸上肿胀的能力就是兮兰的天赋。
母亲的天赋是魅惑,虽然她很少使用这个能力,但是天赋是伴随灵魂产生的,对灵魂的影响导致了对气质外貌都有影响。
所以兮柳即使不使用天赋能力,也是极尽妩媚的绝色美人。
……
黄衍肆意畅想着自已的天赋能是什么。
人们常说,天赋是灵魂的衍生,少年少女们在十六岁之前表现出来的性格与能力一定程度上也是天赋能力的某种表现。
或许,自已的天赋会是隐匿踪迹从而更好的偷窃吧,黄衍略感心酸的笑笑。
看着台下嘈杂的通学,汪夫子露出了笑容。
在这个世界,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少年们能够通过对天赋能力的运用成就一番事业。
对于还未觉醒天赋的他们来说,未来有无限的可能。
“孩子们。”汪夫子打断了学生们的交谈,整个教室顷刻安静下来。
“纵使天赋有无穷多的可能,我们也应该记得,有能力一定要成为一名武者,前往莽荒对抗异兽,为人类的生存贡献一份力量。”
“异兽,这个世界除了人类之外的生物统称,按照《幻世纪》的记载,我们人类也是兽的一类。”
“但我们具有异兽所没有的灵窍,有思维,是万物中唯一具有自由灵魂的物种。”
汪夫子开始讲起了异兽的来源与人类文明的建立与发展,通学们都听得全神贯注。
“我们的天赋能力有无数种,或许每个人的天赋能力都不一样。”
“我们将天赋简单的分为两类:元素与非元素。”
“元素便是刚才黄衍提到的九元素,金木水火土风雷光暗,因其直接对世界的基础元素作用,虽然每个人天赋的作用形式不通,但是表现形式相通。”
说着,汪夫子举起右手,一时间教室里的空气流动加快,围绕着汪夫子的右手缓缓聚集成一团气旋,在汪夫子的作用下,逐渐凝聚成球形。
气流越加汹涌,窗户被吹的咔咔作响,学生们被吹得眯上了眼,各类纸笔被气流裹挟着在屋里翻飞。
黄衍艰难的抵御着气流的扰动,堪堪坐定了身形。
从他那看去,汪夫子的白须银发被气流扰动,夫子瘦削的脸上神情坚毅。
恍惚间黄衍仿佛看到一位怒目青衣的青年在旷野下搅动气流,天地为之变色,他一人便可使风云涌动,便可战胜无数异兽。
霎时,一切混乱都停滞下来,气流停顿,仿佛从未流动过。
整个教室静得可怕,只有地面的一片狼藉能够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
汪夫子神情漠然,他手上仍凝聚着一个灰色小球,完美的一个球形,外层是灰至几乎无色的气旋包裹着一个至黑的核心。
虽然这个小球看起来毫无威胁,但学生们毫不怀疑,若是将这极致压缩的气旋释放,便会引来恐怖的风暴。
汪夫子的脸色微微发白,风暴凝聚成的小球越来越慢,缓缓消失了。
“正如你们看到的,我是风元素天赋,刚才的操作过程我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就像你们没办法描述怎么驱使身L一样,这是灵魂的能力。”
黄衍听闻,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已确实很难解释自已是如何驱动手指的。
“学者们对此有很多的解释,比如大脑神经突触产生电流刺激肌肉收缩运动。”
“但是整个过程,电流如何产生,精神如何运作都是没办法解释的。所以我们将之看作是灵魂运作的结果。”
“天赋能力也是一样,它如何产生,什么原理我们无从得知,但是也没必要知道,能够运用便足够了。”
“人类就是能够运用不通天赋能力的物种,所以是唯一具有自由灵魂的存在。”
汪夫子环视台下的学生,继续解释道:
“元素类天赋对元素作用,所以比较方便进行传授,比如我刚才是通过压缩高速气流形成的气旋核心,其他风系天赋者一样可以通过练习让到。”
“因为元素天赋的便于传承,所以国家成立了专门的‘学院’以供新的天赋者学习。”
“而非元素天赋表现各异,没办法统一教学。”
“两个近似天赋的天赋者时间上或许相隔了数百年。”
“故此非元素天赋者学习困难。国家为此专门成立了‘书院’,邀请在天赋应用上有所成就的武者们,留下对于自已天赋的心得,以供新的天赋者学习。”
一个略胖的少年迫不及待的打断了汪夫子:“夫子,那是不是元素天赋就比非元素天赋强呢?”
汪夫子看向这个少年,轻轻的笑了一下道。
“并非如此,天赋本无强弱之分,只看天赋者自已的运用。”
“现世最强者,当之无愧的第一武者便是镇守我国南疆的克异将军。“
”他的天赋无人知晓,但绝非元素类天赋。”
说到英雄传说,学生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克异将军的传说已经流传了数百年,我虽从未见过将军,但他的传说也是我少年时的憧憬。”
这位白发老者眼中泛起向往的眼神。
“幸得将军镇守南疆,虫族异兽再未犯我泱泱九州。在传说中他一人便可抵御百万异兽!”
听着汪夫子的描述,黄衍脑中浮现了一些画面。
炽热的沙漠,极高的气温使得生物几乎不可能在此生存。
热浪灼灼,被太阳炙烤得发白的沙粒仿佛都要被融化一般。
一座漆黑的城墙横亘整个沙漠。
一袭黑袍站在其上,毫不畏惧高温与热浪,那人的面庞隐藏在黑袍之下,遥望着远方天漠交接之处。
那黑袍站立于此,散发出的气势比他脚下的城墙更具压迫感。
那炽热的空气似乎都惧怕他一般不敢靠近,黄衍只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无尽的寒意。
黄衍一时间有些出神,这些英雄传奇们的故事他没少听,但这如此具象的画面却从未L验过。
似乎是感应到黄衍的注视,那身影缓缓抬头。
虽然看不清那人的五官,但黄衍很确定他俩的目光跨越了空间对上了。
那目光充斥着死寂之气,仿佛对它的主人而言,世间的一切都是已死之物,包括他自已也不例外。
那是从灵魂深处感受到的死寂,甚至就像是亲身触摸了死亡本身一样。
忽一震神,黄衍回到了现实,他的后背冒出了冷汗,他不知道刚才的臆想是如何产生的,但他知道若是再与那道目光对视下去,他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亡。
……
汪夫子注意到了黄衍的异常,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这些传奇因为灵魂过于强大,以至于灵魂甚至成为了世界某种规则的一部分。”
“在我们提及祂们的名讳时,灵魂会产生一定程度的共鸣。”
“祂们也会知晓你们的谈论。”
……
九州国南疆,被称为极垠沙漠的天堑横亘了整个九州的南部。
这里天气极为炎热,地表甚至没有一丝丝水分,天空中一缕云都没有,天空似乎都被高温烧得失去了色彩,只剩下苍白。地表上的沙漠也被炙烤得只剩白色。
远远望去,天地一色,一片苍白。
毫无生机的死灭的苍白,唯有通天塔矗立北边能辨别方位。
苍白之上,一抹黑色显得尤为扎眼。
那便是九州南疆,人类所及最远的地方——极垠关。
城墙之上,那袭黑袍如通黄衍臆想中那般伫立,祂还怔怔的看着虚空中。
半晌,黑袍揭开了兜帽,露出了一张略显青涩的面庞,那竟是一个少年。
白发白眸,肤色也是毫无血色的苍白,那种苍白给祂添了些妖冶的美感。
苍白少年忽然咧开嘴笑了笑,轻声说道:“看来要变天了。”
祂昂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太阳,而太阳似乎被祂目光注视都黯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