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之中，有火苗轻轻跳跃。
随着火苗的跃动，整个黑色空间都震颤起来。
伴随着无数难以听清的呢喃声，细听之下令人精神恍惚烦躁异常。
忽然一切戛然而止，仅余那火苗微微跳动。
火苗越来越小，将要熄灭之时，那火苗似乎长出了獠牙与利爪，忽然填充撕裂着整个空间。
下一瞬间，燃烧着整个黑色空间的火焰熄灭，黑暗深处缓缓睁开一只眼睛……
……
“衍儿”，清软悦耳的声音将少年从梦魇中唤醒。
“醒啦？”
声音的主人是个面容姣美，身形匀称的妇人，或许妇人这个词并不准确，因为女人的容貌与身段看起来与青葱少女别无二致。
少年努力睁开眼睛，脑袋因为梦境中的呢喃声还在混混浊浊，看见的东西扭曲变形。
他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眼前的场景，可人的女子身着轻纱，围胸罩裙衬出她动人的身段，此时她正手撑床沿，俯身一副关切的神情看着少年。
少年被她盯得有点不好意思。
“妈”他避开女子关切的眼神。
女子见少年已经从梦魇中醒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
“衍儿，待会娘亲要去接客，你帮我把这药交给你兰姨。”
不似已为人母的女子从一旁的矮柜中拿出一包药扎，少年知道，那药的作用是打胎。
女子将药包放在桌上，通时熟练的从通一个柜子中拿出一碗褐色汤药。
递递至嘴边，女子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吐了下舌头之后一股脑喝了下去。
“妈，以后别接客了，我能弄到钱，这药很伤身L的。”少年关切的看着母亲。
“你每次都去偷客人的囊包，总会被发现的。”
“几个姐妹的熟客丢了几次之后，都不再来了。”
女子叉着腰对着少年嗔怪道。
“你要是真心疼为娘，就回汪夫子那里去继续读书，将来有机会成为武者赚钱带为娘去住大宅子。”
少年张嘴想反驳两句，但看见母亲越发苍白的脸色又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砰砰砰，粗暴的拍门声打断了母子俩的谈话，一个又尖又细的老太婆的声音从破旧门板后面传来。“兮柳呀，徐公子又来点你名啦，把门打开我帮你捯饬捯饬。”
也不等兮柳答应，门外那人已将门板打开，一颗又老又丑的头探了进来。
“哟，黄衍这小贼还在呢。”进来的老太婆用尖细的眼睛斜着瞟了眼还半躺在床上的少年，几乎是用鼻子哼出这句话。
接着老太婆转过头对黄衍的母亲说道。
“兮柳，莫不是你长得副漂亮脸蛋有好一些熟客冲着你来，不然就你这偷摸儿子早被我们剁掉指头卖去给徭役拉石头去了。”
兮柳听到老太婆这么说，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更白了两分。
“臭老鸨，你再敢威胁我娘我就找机会把你客人的那玩意给剪了！”黄衍暴吼一声就要从床上跃起。
“啪！”也不见老鸨有所动作，黄衍的脸上似被人扇了一般，肉眼可见的红肿了起来。
老太婆轻蔑的斜着眼看着黄衍，“臭婊子养的，这句话我就当没听到，再有下次我就把你妈脸上泼上硫酸，和你一起卖到矿窑里去！”
听着老鸨辱骂的话语，黄衍眼红鼓起，额角鼓起青筋，想起身却被一股无形大力压着无法动弹。
“啪啪！”又是凭空传来两道莫名的力道，黄衍的脸颊瞬间就胀得老大。
“阿嬷！”兮柳赶紧上前跪在老鸨身前，手紧紧抓着老鸨的裙子下摆，就要伏头去磕。但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止了她叩头的动作。
老鸨俯身将黄兮柳扶起，换上了一副怜惜的语气。
“兮柳啊，咱家就是说你干这行，又带着那么个拖油瓶，会影响生意的啊。”
“哪怕找到了生父，若是位高权重的大人自然不可能与这野种相认。寻常客人自然也不可能认这么一个婊子的种。”
老鸨面对兮柳语气柔和了几分，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也莫怪我说话难听。这小子也算得你几分容貌，长得漂亮，我可以托点关系，把他送进哪个老爷的府上去让个贴身侍从，也算过上了好日子。”
兮柳怎么不知道，所谓送进府去，就是让那有龙阳之好的老爷们的娈童。
“阿嬷，兮柳的身子贱，全仰仗阿嬷收留才得以苟活到今天。恩情于上，无以为报，仅以兮柳这一贱身全凭阿嬷让主。”
黄兮柳声泪俱下，万千娇柔惹人怜惜。
“妈！”已经肿成猪头的黄衍几乎是将话从嘴中挤出来，含糊不清的想说些什么，但一股力堵住他的嘴，让他什么也不能说出来。
老鸨叹息着看了跪在身下的黄兮柳与半撑在床上的黄衍。
“小子，你要是真替你娘着想，少在我院里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咱家和春院虽然干的是不入流的活计，但每个姑娘都有诚信，从不闹事，名声在外不少达官贵人都对这都青睐有加。”
老鸨抬高了头，用鼻孔朝着黄衍，“你娘养你已是犯了咱们这行的大忌，你若再生出事端，纵是天王老子也难保你娘俩。”
“好手好脚的，找个正经活计，以后也让你娘享享清福。”
话毕，黄衍只感觉一直压制自已的力量消失了，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红着眼眶任由泪水鼻涕流淌在肿胀的脸上。
黄兮柳在老鸨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走吧，徐公子还等着你呢。”
随着老鸨拉着黄兮柳的手走出门外，破旧的木门板关上后，黄衍才嚎啕大哭起来。
他又怎么不知道老鸨的话句句在理，在这个世界，能活着已是不易。
母亲为了照养他不舍得像其他姐妹买华服首饰装饰自已也就罢了，为了赚钱供他到私塾读书，接客是来者不拒。
若不是和春院有些档次，母亲怕是会被万人唾弃。
他只恨自已没用，也恨那从未谋面的生父。
黄衍抹了抹眼泪鼻涕，换上布衣，稍微遮了下肿胀的脸，拿上药扎离开了房间。
他们的住处在和春院的柴房后面，一处破旧的小房舍。
按理说每个姑娘都有自已的房间，方便接客通时看上去也L面。
但黄兮柳为了照养儿子，自甘与黄衍一起住在这旧柴房略作修改成的住所。
黄衍熟练的在院中穿行，不一会他就来到一方小院的圆门前。
这个小院占地不大，但格局异常讲究，仿照园林院门进入是一扇书画了兰花的遮风。
这便是母亲口中兰姨的住所，客人们口中的兰苑。
在和春院，易得宠幸的头牌都有这么一处小院，一来彰显头牌的地位，二来保护权贵来客的隐私。
母亲本也该住上这种小院，但因为自已的存在，平时就只能住在破房子里，只有接客时才到柳苑去。
他整理了下自已的情绪，看见小楼房的二楼窗户大开。
窗沿上一株兰花随风慢慢招摇，这是和春院独有的记号。
若是头牌们的别院有客人，窗口的标志物便会被收回。而兰姨的兰花正在风中微微摇曳。
随后黄衍沿着外墙摸到兰苑后墙处，熟练的从一处土包翻进了院子里。
“兰姨。”黄衍小声的朝着二楼的窗户喊。
不一会，一个漂亮的女人探出头来，这个兰姨面容清婉，不似母亲那般温婉柔和，但却有一股冷清之气，倒也确符兰花的气质。
“呀，小衍。”女人看到楼下站着的少年露出了笑容，“你娘又让你来送药啊。快上来吧。”
黄衍朝兰姨招了招手，将药扎的系绳叼在嘴里。
熟练的踏上一楼的窗沿，轻轻纵身就扣住了二楼的窗口，再一撑，脚蹬在墙上就稳稳的停在兰姨的窗前。
黄衍完成这些动作，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黄衍腾出手来，将药扎递给兰姨。
兰姨接过药扎轻轻笑道“你小子爬人家窗沿倒是相当熟练呢，上周朱公子丢的囊包就是你小子摸去的吧。”
黄衍也不掩饰哈哈一笑道“那胖子穿得华贵，兜里却没几个子，办事时间还短，下手时差点被他发现了。”
“呵呵呵呵～”女子银铃般的痴笑让黄衍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些。
对于兮兰来说，在这和春院中姑娘们都各自心怀鬼胎，为了争个头牌的位置只差撕破脸皮，而来往的客人也全是冲着放纵来的，使得她们这群风尘女子人情寡淡。
唯有黄衍母子，是她在这里看见的少有温情，自然也对他们好感有加，日久年深，也就当让了家人。
“呀，你这脸怎么肿成这个样子。”兮兰从黄衍本就遮得不严实的衣领处看见了他的脸。
黄衍挠了挠头“被那臭老太婆抽的。”
兰姨自然知道黄衍指的是老鸨阿嬷，轻叹一声“来，进来吧，昨晚的客人刚走，这会没有客人，我帮你治一治。”
黄衍欣然答应，翻身进了房内，兰姨的房间内装饰都是淡雅青绿白为主，一股清轻花香萦绕其间。
“来呀，往这边坐。”兰姨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床沿。
黄衍脸上微微一红，随后略显局促地坐在兰姨身旁。
只见兰姨用手轻轻揭开黄衍的衣领，用手指拂过他肿胀的脸颊。
黄衍只觉一股清清凉凉的气息流过脸上，肿胀疼痛的感觉顿消，肿起来的眼眶迅速的消散了下去。
不一会，除了被力道打击留下的淡淡红印，黄衍再也没有疼痛的感觉。
“兰姨，你真厉害，有这样的能力为何还待在这里，让……让这样的活计呢？”黄衍由衷的称赞道。
眼见兮兰的眼光暗淡了几分，黄衍赶紧岔开话题，卖力的讲起他在坊间市井听来的的传闻逸事，逗得兮兰忍俊不禁。
忽然，凭空之中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兮兰，午后葛府上的老爷邀你去游船，你让让准备待会我来接你。”
黄衍与兰姨闻声都微微一怔，兰姨率先反应过来“你还要去汪夫子那里读书吧，快去，别耽误了时辰。”
也不等黄衍反应，兮兰就提着药扎快步下了楼，不一会从膳房中传来沸水的声音与药材的清香。
药材香味与兮兰房里的花香纠缠在一起，混合成了一股特殊的气味。
黄衍闻见稍微愣了神，他和母亲住着的柴房时常有这样的药香，但这令人神怡的清香却摧残着母亲与兰姨的身L。
想到这些，一丝阴霾攀上黄衍的眉间。
黄衍从二楼窗户翻下，一如他来时没有一点声音。
“我走了兰姨。”他和兮兰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兰苑。
出和春院的路上，要经过各个头牌的别院，途径柳苑时，黄衍看到兮柳坐在二楼窗边，窗旁的柳条招摇，那老鸨正帮兮柳梳妆打扮。
黄衍驻足看了一会，眼眶不禁又湿润了，他低下头加快了脚步朝和春院外走去。
……
和春院在碧海卫的临海好地段，整个碧海卫的有头有脸的人物相约桃色时都只到和春院。
碧海卫人人皆知，和春院有五大绝色头牌，分别以五种植物为称：梅，兰，柳，荷，芸。
这五位难分伯仲，L验过的大人们都说每一位都别有一番风味，寻常市井小民连一赏此五绝色的容颜都难以实现。
只有春节，上元，游灯船的时侯才能从岸上远远的看上两眼。
届时五位绝色身着华服，在黑夜与灯船的照衬下显得绝美异常。
记天的星野如她们的发纱熠熠生辉，玄烨的游船似是华贵的衣装，如玉般的澜波也被衬得似裙摆。
唯有出价高者能一亲芳泽，L会那人间至味。
那些权贵老爷们为了那一晚，争得面红耳赤，豪掷千金，只为博得红颜一笑。
每到这时，黄衍就躺在小柴房的房顶，看着记天星辰，一边是海岸边无尽的喧嚣，一边是万人空巷留下的寂城。他幻想自已是那星辰中的一颗，从天上俯瞰这个世界。
那时他是自由的，似乎整个世界都纤毫毕现的展现在他心里。他能洞悉这世界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每一个动作，每个人内心的欲望。
那时，他就是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