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蔹月第一次撒谎，她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个蹩脚的理由。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有些不妥。
卫子骞那一身利落的功夫，能摔着筋骨，属实让人难以相信。
苏秦氏闻言，沉吟片刻，“那进屋吧，母亲让了几样你最爱吃的小菜。”
苏蔹月淡淡笑道：“好，莺莺最爱母亲让的酸辣藕片了。”
苏蔹月的回门礼格外简单，她只有母亲，便省去诸多流程。
午膳后，拉着母亲依偎着，又说了许久的话。
待到夕阳向下坠落，苏蔹月才依依不舍地通母亲告别。
临走时，苏秦氏紧握着苏蔹月的手，眼眶泛红，“莺莺啊。”
“你若能如此安稳生活下去，母亲便知足了。”
苏秦氏说着，泪水便又顺着眼角滑落。
这两年的时间里，她以为自个儿的眼泪早该流干了才是。
她没了丈夫，没了儿子，如今便只剩这么一个女儿，什么情情爱爱的。
若是能一辈子安稳度日，她黄泉之下，也算瞑目了。
苏蔹月呼吸重了几分，半晌长吁一口气，拿出手帕替母亲擦拭着眼泪。
“母亲放心，女儿会的。”
“你也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莺莺只有母亲了。”
苏秦氏点点头应着，瞧了瞧外头的天色。
“好了，快些回去吧。”
苏蔹月微微颔首应着，又与苏秦氏说了几句话才离开。
马车向着后山行驶。
平稳地停在山脚下，后山只有一条蜿蜒的小径通往山顶。
苏蔹月从角落拿起黄纸香烛，走下马车。
发现旁边还停着一辆素雅的马车，车前立着一名板正的锦衣侍卫。
苏蔹月有些不安。
避开视线，拉着灵芝快步离开。
她今日是来祭拜父兄的，由于身份特殊，她只得偷偷在这山上立了两座无名墓碑。
苏蔹月刚走上山顶。
便瞧见墓碑前，站立着一道白色身影。
男子一袭月白锦袍，头戴玉冠，双手负立，霞姿月韵。
无名墓碑前，点上了香烛，摆上美酒贡果。
黄纸燃尽，正飘散着袅袅青烟。
苏蔹月眉心微蹙。
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缓步上前，走到男子背后，轻声问安，“四皇子殿下。”
男子听见声响。
微微侧首，露出一张面如冠玉，眉宇清隽的脸。
苏蔹月眸光颤了颤，而后恢复常色。
四皇子——萧承翎，风采斐然，生母乃昔日最受宠的娴妃娘娘。
“苏小姐。”萧承翎视线落在苏蔹月轻颤的眼睫上，嗓音温润回应。
苏蔹月看向墓前，有些疑惑，“四皇子为何在这里？”
萧承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香烛已过半。
“看看苏大将军与苏少将。”
他出口的嗓音，语气平淡从容，毫无怨色。
苏蔹月心口紧了紧，眼眶一酸，视线变得朦胧起来。
她此前还以为是谁祭错了坟，没想到是萧承翎。
两年前葬身“燕凌关”的不止她的父兄，还有那个民心所向的二皇子——萧承轩。
二皇子乃萧承翎的胞兄。
彼时，外界谣言四起，有人觉得是她父亲牵连了二皇子。
有人觉得是她父亲故意构陷二皇子，害的二皇子也死在燕凌关。
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陛下震怒，下令不得有人在提及此事。
否则格杀勿论。
此后西陵国，关于二皇子与她父兄的事情，都被人禁止提起。
她以为这个世上，除了她与母亲，
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她的父兄。
苏大将军，苏少将。
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这样的称呼了。
苏蔹月眨了眨朦胧的眼睛，抬起双臂，双手交叠行一礼。
“多谢四皇子，还记得我父兄。”
萧承翎看着苏蔹月眼尾滑落的泪珠，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心疼。
他伸出手，想替她擦掉。
筋骨分明的手指在空中顿了顿，又落下。
“天色已晚，就不耽误苏小姐祭拜了。”
苏蔹月微微颔首，客气回应，“四皇子慢走。”
萧承翎淡淡应着，“嗯。”然后转身走下山。
苏蔹月望着那抹月白的身影消失，才慢慢收回思绪。
双膝跪地，点上黄纸香烛。
黄昏的山顶，微风不燥，四处静谧，偶闻虫鸣。
苏蔹月祭拜完，又通父兄说了好一会话。
灵芝跪在一旁，瞧着天色着实太晚，出声提醒。
“小姐，今日太晚了，若是再不回去，怕是惹人非议。”
苏蔹月望了望逐渐变暗的天色，站起身，“走吧。”
两人沿着小道一路走下山，刚好走到山脚下时天色变暗。
苏蔹月走到大道上，发现萧承翎的马车还未离开。
不过马车旁只站着一个冷脸侍卫。
冷脸侍卫走到苏蔹月跟前，双手抱拳，高声说道：“四皇子命我送苏小姐上路。”
“请吧！”
苏蔹月秀眉紧拧。
本能地倒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看向冷面侍卫身后的马车。
萧承翎为何要杀她？
身后的灵芝愣了一瞬，反应过来，着急挡在身前，“不许你伤害我家小姐！”
素雅的马车内。
萧承翎闻言，握着书卷的指节一僵，清润的眉宇微蹙。
而后放下手中书卷，起身掀开车帷，走下马车。
“墨尘，是送上一路，不是上路。”
墨尘怀里抱着冷剑，低着头思索片刻，得出一个结论。
“主子，意思差不多。”
萧承翎嘴角微不可察抽动一下，嗓音依旧温和，“墨尘，差很多。”
苏蔹月算是听明白，通灵芝对视一眼，松出一口气。
萧承翎是怕她半道上遇到什么危险，于是在这等着她。
苏蔹月定了定身形，目光越过墨尘，看向萧承翎。
“多谢四皇子好意。”
萧承翎带着一丝歉意，“让苏小姐受惊了。”
“苏小姐，请先启程吧。”
苏蔹月也不再推辞，微微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漆黑的夜，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行驶着。
最后停在世子府邸门外。
苏蔹月走下马车，站在萧承翎马车前，谢道：“今日多谢四皇子了。”
萧承翎闻言，起身走下马车。
立在苏蔹月面前，视线看向世子府邸朱色大门后晃动的衣角。
又落在苏蔹月发髻上那片树叶上。
边伸手摘下，边道：“苏小姐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