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监护病房里，林心和厉彦谦都换上了隔离服，殷切地围在念念的病床边。
齐院长的话还言犹在耳，"情况虽然暂时稳定住了，可还是不太乐观，并不算完全脱离危险。最好还是进一步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再好好地补充一下营养。"
厉彦谦声音低沉地问她，"现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他的女儿会这样脆弱，甚至脆弱到了有生命危险的地步？
林心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似乎又被瞬间提了起来。
五年里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跟人提起一字半句，可没想到，今天因为她的女儿。竟然要把这些她不愿意启齿的事情，全都说给当初送她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的人听。
这还真是造化弄人。
林心狠狠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泪痕，没有回头去看厉彦谦。低沉地开了口，"五年前，我刚刚被送到那里的时候，为我检查身体的大夫发现了我怀孕的事情。"
"我恳求她，哀求她，缠磨她，帮我隐瞒这个消息，所以，她伪造了我的病历。"
厉彦谦深深沉吟了一下。
他从未关心过林心离开之后在她的身上发生过什么。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她生下了一个孩子的事情，也根本不知道，林心竟然在里面吃了那么多的苦。
"我好不容易养好了身上的伤，可身体却因为怀孕不能随便用药的缘故，导致了严重的急性营养不良。"
"我肚子里的念念，也被影响到了。"
"她一生下来就很瘦小，只有2.7千克重，小小的一只，粉嫩粉嫩的，一生下来就被送进了保育箱，差点，差一点点就没活下来。"
想起当初的那段日子，林心仿佛再一次经历了当初的那种让她几乎崩溃的绝望。
"那个女医生告诉我，有一种从国外进口的营养剂，能够缓解念念与生俱来的营养缺乏。所以，我曾经偷偷地让人从国外带回来。"
"在念念满一岁之后，她必须从那里离开。是那个女医生把她送到了圣心孤儿院，念念的药一开始是我偷偷让妈买来的，妈在临死之前，还，还为念念准备了一整年的药。"
说到这里，林心泣不成声。
她的父母曾经反对她生下这个孩子，她狠心跟他们断绝了联系，每次他们来探视她都避而不见。
念念的药实在是太贵了，她没办法负担。只好又偷偷联系了父母，她根本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林家已经是风雨飘摇了。
她坚持不肯让父母把念念从孤儿院里接出来。生怕厉彦谦和宁若兰会知道念念的存在。
后来，还是从秦妈那里听到了林家破产，父母都不堪打击去世消息。
她开始后悔，她甚至怀疑，如果自己当时让父母把念念接出去的话，会不会他们会看在念念还小，还需要人照顾的情分上，坚强地活下来？
厉彦谦看着靠在念念的病床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林心，伸手想要去安抚林心，可双手悬在林心的肩膀上，却迟迟不敢落下。
终于，病床上的念念动了动，打破了这份让他迟疑的尴尬。
"念念，念念！"
林心急忙叫她。
病床上的念念的身上还插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线，监测着她的生命体征。
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念念看见身边的林心还在掉眼泪，艰难地伸出手，想要去擦她的眼泪。
林心一激动。眼泪却更加滂沱了起来。
念念的嘴上罩着氧气罩，大大的眼睛艰难地眨了眨，小小的唇形根本就是在说，"不要哭。"
"好，好，妈妈不哭。你怎么样，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床上的念念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手还想要去摸林心。林心急忙用双手抓住了她的手，"你想说什么？妈妈在，妈妈什么都听你的。"
念念小小的手在轻轻颤抖着。罩在氧气罩下的嘴唇艰难地蠕动着，林心和厉彦谦两个人好不容易才读懂了念念的意思。
她在说，"走。"
林心急忙去摸念念的额头。"妈妈知道你不喜欢医院，可是你现在生病了，还不能离开这里。"
"所以你要努力让自己好起来。妈妈就带你一起回家，好不好？"
可念念却固执地摇了摇头。
她艰难地伸出手，把氧气罩从自己的脸上拿了下来。气若游丝地告诉林心，"不要，不要在医院，贵……"
这个字，仿佛一颗子弹一样，瞬间击中了林心的心脏。
她恨不得把自己的牙齿都活生生地咬下来！
她到底是怎么做念念的妈妈的？为什么在念念的心里，她就是一个连自己女儿的医药费都付不出的妈妈么？
可她似乎的确是。
"走，我们走……"
念念仍然坚持。
她不想变成妈妈的负担和累赘，她虽然还小，但是知道爸爸妈妈不住在一起，所以就算她有一个有钱的爸爸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想跟妈妈一起生活，妈妈挣钱很辛苦，她绝对不能成为妈妈的负担才行。
看到念念这副事事都在为她担心的样子，林心更加自责。
她有一个好女儿，可是，她却不是一个好妈妈。
厉彦谦的眼前猛地闪过林心先前在典池拼了命地想要赚钱的样子。
那个时候不知道，还以为林心只是为了她自己的虚荣，为了过上自己先前大小姐的奢靡生活。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林心竟然偷偷地藏着这些秘密，然后为了把念念接到自己的身边生活，舍弃掉自己的尊严和一切，原来都是为了他的女儿。
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自从知道了念念的存在以后，厉彦谦无时无刻不再后悔自己当年所做的一切。
是不是他当初能耐心地听林心说一句话，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厉彦谦强忍着心中的酸涩，轻轻抱住了病床上的念念，"你不是知道的么，爸爸很有钱的，有很多很多钱。"
念念却仍然摇头，"爸爸会有新的漂亮阿姨，会有新的儿子，念念不想被爸爸讨厌，所以，所以，念念不能花爸爸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