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林心泪流满面的脸，厉彦谦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缩回了自己的手，避开了林心受伤的视线，怅然若失地转过了身去，看着在急救室里仍然没有睁开眼睛的念念。
他在心底悄悄质问自己，过去的这八年的时间里。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林小姐，林小姐！"
走廊的一头有人一边叫着林心，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林心认得她，她是圣心孤儿院的阿姨，是照顾念念的。
她跑到林心的面前，林心急忙抹了一把脸颊上的眼泪，挤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宋阿姨，您怎么来了？"
宋阿姨满脸的担心和心疼。还有抱歉，"林小姐，我是听说了念念被送到了急救室的消息才来的。"
"是这样。我今天在整理孩子们的药品才发现，念念她偷偷把自己吃的营养剂和控制病情的药都偷偷减了剂量。"
"什么？"
林心愣在原地，心中的复杂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宋阿姨一脸歉疚，"这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职，念念她大概是担心自己吃的这些药太过昂贵，会增加你的负担，所以偷偷把药省起来吃的，大概有一段时间了，可我们竟然现在才发现。真是对不起。"
宋阿姨一直在不停的道歉，可林心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
她脚步沉重地靠近了急救室的玻璃窗，从那里面看到念念比起同龄的孩子要单薄瘦小的身体，双手都贴在了冰冷的玻璃窗上。
胸口像是被一块浸满了水的海绵压住，密不透风，湿答答的让她透不过气来。
突然，林心听到了急救室里传出来了仪器尖锐的嗡鸣。
那个心电监护上，原本还算平稳的波纹突然变成了一条笔直的水平线！
"不，不要，念念，把我的念念还给我，念念！"
林心突然像是疯了一样地想要撞开面前的玻璃冲进去，厉彦谦也注意到了里面复杂而凝重的情况，也疯狂地朝着急救室的大门跑了过去，想要破门而入。
"先生！"
严倾急忙上前拦住了失去了理智的厉彦谦。"先生，里面还在抢救，念念她不会有事的！"
"放开。给我放开！"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似乎除了自己的父母丧生的那次之外，从小到大，厉彦谦的情绪都未曾像现在这样失控过。
他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样，尽管身上还穿着昂贵的西装，可此时此刻的他就是一个普通而平凡的父亲，想要奔到自己的女儿身边。
林心跌倒在地上，手脚发软，好几次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都又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她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可心里仍然在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念念的名字。
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啊！
……
心脏起搏器终于起了作用，在急救室里的齐院长当然也听得到外面的动静。可是他知道，他必须专注于手上的手术。
抛却了脑子里的杂念，齐院长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紧张而凝重，甚至就算是他人生的第一台手术也从没有这样的专注力。
终于，床上的念念睁开了一双大眼睛。
她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等到她小小的脑袋里意识到这里是医院之后，那双茫然的眼神里又满是慌张。
"别害怕，爸爸妈妈都在，他们在等着你。"
齐院长柔声安抚。
他还贴心地给念念指了指那扇玻璃窗，念念偏过了头去，果然看到了焦急不已的林心和厉彦谦。
她小小的嘴巴上还戴着呼吸机，可是看到外面的厉彦谦和林心，尽管身上疼的厉害，好像哪里都在痛，却还是露出了一个最灿烂的笑容来。
林心想要回给念念一个笑容，想要告诉她。别害怕，妈妈在这里。
从她离开孤儿院的那一天开始，妈妈就会一直陪着她到长大。
可是没办法。她笑不出来。
眼泪流了满脸，甚至连鼻涕都流了出来，林心却也顾不上去擦。
她简直恨不得自己不用眨眼睛，可以一直，一直一直地看着她的念念，给她安全感。直到她有一天可以坚定不移地相信，不管发生什么，爸爸妈妈都永远不会放弃她。
趴在玻璃窗前。林心的手贴在玻璃窗上，掌心冰凉，这种什么都抓不住的空落落的感觉让她仿佛一点一点地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周围渐渐被一片粘稠的黑雾包裹。再也看不见任何光亮。
"别担心，"
厉彦谦低沉而有些暗哑的声线从层层黑雾中传了过来，钻进了林心的耳朵里。
他轻轻抱住了林心的肩膀。让她可以靠在自己的怀里，温柔的像是一束光，渐渐驱散了林心周围的黑雾。
"别担心。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像是在安慰林心，却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天知道看到念念的心跳变成了一条直线的时候有多害怕。他害怕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女儿又突然毫无征兆地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
她那么懂事，光是一句稚嫩的"爸爸"就能让他缴械投降。
林心靠在厉彦谦的怀中，终于找到了一点能让她放心的依靠，哭的更凶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如果我当初没有固执地要把她生下来，我的念念，我的女儿也不会吃这么多的苦，都是我不好，这都是我的错。"
林心不停地自责，"医生明明都已经告诉过我，念念生下来以后会有严重的营养不良，是我，是我坚持要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受苦的。"
"我明明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为什么要固执地相信我能照顾好她？"
厉彦谦看着玻璃窗里似乎正在渐渐恢复的念念的各种身体的数值，躁乱不安的心终于稍稍平静了下来。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
厉彦谦直言。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林心三番五次地另眼相待，也终于听清楚了心里先前一直朦胧的声音。
"她是对的，是你做错了。"
或许他其实一直都在心里觉得，自己对林心太过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