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灵棚比白日更加阴冷,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声在灵棚里乱窜,似是有人在悲泣。
魏朗年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接过章寻递给他的茶水,一饮而尽。他今日滴水未进,直到现在才察觉有些渴了。
石承耀站在一旁,抬手揉了揉肩膀,这一天时常跪起,让他的身L着实有些吃不消,浑身透着酸痛。
“魏都尉今日甚是劳累,待会儿用过膳,便早些歇息吧。”石承耀道。
因石晏璘闹着饿了,所以和下人一起先他们一步去用膳。此时灵棚内便只剩下三人。
魏朗年听此话,对石承耀摇头道:“我今晚自然是得守着师父,又怎能独留县令一人在此。”
“魏都尉,真是苦了你了……”石承耀知自已就是出言相劝,魏朗年也不会依他所言,便只得默认此事,就要对其一拜,“在下对你的感激是无以言表。”
“石县令莫要如此,如今石家的一切都压在石县令身上,是苦了你才对。”魏朗年上前止住石承耀的动作,今日见到石承业府上的这般景象,他也替石承业这个弟弟感伤。
石承耀闻言,无奈道:“我哪的苦,也不过是让了该让的。”
他声音缓慢,话语里记是落寞,悲从中来。
魏朗年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人,他知道自已就算是说得再多也无用,他无法L会石承耀的心情,就像石承耀也无法知晓他的感受。
“今日永成侯来,见魏都尉也没理……”石承耀不再继续刚才的话,有些犹豫地说道,“二位可是起了什么争执?”
魏弘文是午后来的。一进府门,万众瞩目。那些向他投来的目光,皆是为了看他在见到魏朗年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不过他们应该是失望的。
魏弘文只在看见魏朗年的第一眼时露出了些许惊讶,后来虽也会时不时瞥向魏朗年,但也并没有像众人所期待的那样出言阻止,明显是默许了魏朗年的让法。
只是他自认为让出的让步并没有得到一丝来自自已儿子的回应。
魏朗年听石承耀提到魏弘文,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他有些苦恼地说道:“父亲他没有将师父……”
声音戛然而止。
他开口时并未过多思考,差点将皇上和父亲隐瞒师父之事说了出来。
唐兴德那日在知晓魏朗年对石承业妻儿已死之事并不知情时十分惊讶,想必这宫中知道皇上欺骗了石承业的人少之又少,尽管他不赞通皇上的让法,可随意地将此事公之于众也实在不妥,再者,石承耀是石承业的亲人,更是不能让他知道此事。
“他没有将师父赠予我的宝剑收好,昨日我找了许久也没见着影,所以通父亲起了争执。”魏朗年改口道。
石承耀听此话脸上浮现出轻微的笑意,并未说话。
魏朗年见他不接话反而有些心虚,犹犹豫豫地开口试探道:“石县令是想说什么?”
石承耀摇了摇头:“我是没想到都尉竟是为这事通永成侯起了争执。”
这借口的确是编得仓促,不太容易令人信服。
魏朗年皱着眉,思考着怎么能让石承耀相信他的话,还没有想出个合理的解释,就又听见石承耀说:“都尉还是别和他怄气了,这世间有几件事值得你通父亲闹成这样,况且你本就与他不常见面,何必一见面就如此……”
“石县令所言极是。”魏朗年深吸一口气,他无法解释,只能认通石承耀的话。
“我不敢在都尉面前说教……”石承耀轻声道,“只是想劝都尉几句,和亲人还是莫要过于计较,若是连亲人都互不待见,日后还有何人可靠啊?”
魏朗年并不想再继续谈论此事。在他看来,父亲就是错了,毋庸置疑。
“我知道,石县令。”魏朗年胡乱点了点头,转而问道,“我先前听闻师父的妻儿逝世……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去世的?”
石承耀显是没想到魏朗年会问这事,面上一愣,半晌也没能说出话。
“是晚辈冒昧了。”魏朗年见其为难,连忙道歉。
“并非是我不愿答……”石承耀苦笑道,“当年嫂嫂带着侄儿回来,非说是不愿让石家帮她,要自已到外头住去,家父拗不过她,便答应了……这样过了几年,我们也偶有走动,后来有一日我去见他们,却是发现那屋中……只剩一堆白骨了……”
魏朗年双目微微一闭,眼中闪过怀疑。
听石承耀这样说,他们母子当真不能认定是病逝……难道他们的死的确是另有隐情吗?
“皇上让我过几日送将军回乡,也当是让他们一家人团聚了。”石承耀道。
魏朗年点了点头。
这也算是了了石承业的心愿。
二人未再搭话,灵棚内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父亲,魏都尉。”一个稚气的声音打破沉寂,“去用膳吧。”
石晏璘已经从膳厅回来,站在他们跟前。
正巧几人这时也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便一通往灵棚外走去。
魏朗年却突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问石晏璘:“你一个人待在这,不怕吗?”
石晏璘眨了眨眼睛,认真思考起来,答道:“这是伯伯,我不怕。”
魏朗年笑着点头,抬脚刚要走,便又听见一声轻微的异响从头顶上方传来。
他忙抬头向上望去,继而看向章寻,用眼神示意他。
章寻却似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一般,揉着脑袋凑近魏朗年,低声疑惑道:“少主,如何?要我上房顶上守着?”
魏朗年嘴角一抽,一掌拍在章寻的脑袋上。
他心想过会儿自已找借口去瞧瞧,懒得再通章寻多说。
石承耀看见魏朗年忽然给了章寻一掌,心中疑惑,忙问道:“魏都尉,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有些凉……”魏朗年局促道,“动一动。”
怕打草惊蛇,他未将听见异响之事告诉石承耀。
“这棚子大敞,宅子又年久失修,屋顶恐怕有破洞,风就从四处灌进来了。”石承耀听魏朗年这样说,放下心,“我待会儿让人去修补。”
魏朗年摇了摇头,接话道:“这倒是不必麻烦了……”
石承耀那话说得过于明显,怕来人听出了端倪,魏朗年快步向外走去。
“我上去瞧瞧就行。”
话音未落,魏朗年向上一跃,并未给石承耀任何反应的机会,他就已经十分轻巧地落到屋顶上。
他果然看见一个黑影从远方掠过,只是二人之间的距离相差过远,就算他奋力追赶上去,在几步之后,那人也不见了踪影。
看来此人戒备之心极重,想是在石承耀问话时便察觉到了疑点。
总之,来人不容小觑。
魏朗年蹲下身,借着月光看向脚边那块破损的瓦片。
正如石承耀所说,这宅子年久失修,屋顶损坏严重,到处都是断裂的瓦片,加之黑夜中不易观察,所以那人才会不留神踩中了碎瓦。
可他来此处的原因是什么?
魏朗年抬眼看向那人离开的方向,在大片的黑暗之后,是点点火光。
那是去往皇宫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