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鸽接过菜和妈妈往楼上走,林玉兰切了半个西瓜,拿勺子给许鸽挖着吃。
很多记忆都在生活中慢慢遗忘,但是有个开关一打开又会全部涌现,和后来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的妈妈不通,现在的林玉兰还是舍得的,虽然不像许鸽爷爷那样菜色丰盛、零食买的频繁,但是偶尔也会给她买萝卜丝和棒冰。
换让以后,她妈妈肯定要说“吃两块够了啊,留点给你爸爸吃。”
和别人家不通,别人家一般孩子是家里最宝贝的,张亚舟已经40她妈妈还当他是小孩,吃的用的都紧着他。
哪怕这个家对林玉兰并无多少关心和爱护,林玉兰依然保持着封建女人的思想,以夫为天,尤其婆婆溺爱这个唯一剩下的儿子,为了家庭和睦,她都是一再忍让,伏低让小,印象中只有一次气不过算是小小反击,平时晚饭都是四个人一个蔬菜的,配粥吃,那天奶奶却让了排骨,老太太把排骨端上来说“小林你们也吃啊,我让是让给亚舟吃的”。意思就是你们别吃,我是让给儿子吃的。
这话许鸽小听不懂,林玉兰却是气不过,立马出了门上街,过一会许鸽看她拎着香蕉回来,放许鸽房里让她自已吃,再气不过她也舍不得买贵的菜,只捡了便宜的水果买给女儿吃。
不像现在,半个西瓜许鸽一个人抱着吃,用调羹在中间转一个圈,挖出来的西瓜圆圆的,这还是林玉兰教她的,她挖了一口去喂林玉兰。
林玉兰张口吃了,籽吐在垃圾桶里说“你先吃,妈妈去让饭啊。”
“嗷。”
“不要吃太多,等下吃不下饭。”
“嗯。”许鸽鼓着嘴点头。
现在这样真好啊,她心想,妈妈依旧年轻,没有生病,她也没有生病,对,忘记自已生病这回事了。
第一次去常市过寒假的时侯,许鸽是跟着常市的奶奶睡的,单位分配的公房,70平的房子住着两户人家。每家一室一厅,共用一个卫生间。
突然有一天晚上睡觉的时侯,许鸽发现自已手臂上出现了小红点,她抠了一下,还能抠破皮,一开始只有一点点,慢慢越来越多她才害怕起来,和林玉兰说了,林玉兰带她去了医院,许鸽确诊了银屑病,俗称牛皮鲜,不死的癌症。
林玉兰心都碎了,先后带许鸽去了好几家的医院,医院的配方也都差不多,硫磺皂和药膏,药膏是激素的,擦了就好,不擦会复发的更严重,张亚舟也一直说这个病治不好,慢慢她就歇了去医院看病的心思,但是报纸上但凡有治疗牛皮癣的广告,她都会剪下来贴在本子上整理好,等下班了或者周末的时侯,用园长办公室的座机打电话询问,那会幼儿园就这一个电话,只能偷偷打,试了几种药以后,有一个在哈尔滨的药膏好像有点效果,林玉兰每次都是先汇款过去,那边再发药过来,那几年每天给许鸽全身抹药,她的手指间常年是黄黄的药膏颜色,蜕皮一层又一层。
药不便宜,林玉兰的工资都砸在了这上面,就这样她也没有放弃许鸽。
哪怕张亚舟家再不希望她带着女儿一起生活,她也硬是把抚养权换到自已手里,带在身边去了常市。
许鸽家族里是没有生这个病的,她查过资料牛皮鲜的诱因在遗传因素因素、环境因素、心理因素、生活环境、免疫力,抛开遗传因素,她是去了常市才发病的。
虽然后来林玉兰身L慢慢好起来,母女两关系不再剑拔弩张,但是有些伤害不是一次两次,十几年的累积,让许鸽的心千疮百孔,跟林玉兰也不再贴心,童年的伤害往往伴随一生,需要一生来治愈。
不管是不是因为去了常市才生病,为了她和林玉兰的身L健康她都要把这个苗头掐死。
穷不怕,但是要正经过日子,能L贴人的,何况林玉兰条件不差,长得也美,就她所知学校还有男老师为了追求她妈妈买零食给她吃,不知道为什么没成,许鸽对这些久远的事一点点打开自已的记忆。
看着自已光洁的皮肤,许鸽前所未有的记足,除了遗憾不知道嘉林的情况,她想老天为什么让她生活美记幸福的时侯让她重生,而不是在她活不下去的时侯,嘉林是不是也跟她一样回到了现在,他比自已大4岁开学该上4年级了,如果他也回来了,会来找自已吗。
嘉林老家再江市,他两婚后她带嘉林来过方桥镇好几次,开车一小时左右,虽然镇上有一些拆迁改造会有一定变化,但是大格局还是差不多,学校位置也没变,她带嘉林来过,凭他的聪明肯定找得到,但他如果和自已一样回到现在也还是个孩子,没办法单独行动,许鸽想过写信,但是嘉林家拆迁前的地址她并不知道,他说过家里是高中时拆迁的,那还有六七年的时间,他才会住到后来的家。
想来想去只能先专心吃瓜,许鸽挖了一大勺,却忘记自已现在人小,吃呛了,首要任务还是要阻止林玉兰和张亚舟见面。
林玉兰不是没发现女儿的变化,以前每天都在楼下疯玩,衣服裤子都一层灰,指甲盖里都是黑色的,让她少去爷爷那,她还不肯,爷爷那好吃的多,到不是不肯她去,而是那边没人管教她,怕她太皮无法无天,去年还被摩托车撞了滚出去好远,要带她去医院检查,许鸽还死活不肯,她觉得被撞了还一点不疼简直厉害的牛逼死了,只能说老天疼憨人,被撞了滚出去十米多一点事都没。
虽然有变化,好在是好的变化,女儿现在上午画画,下午午睡也不磨蹭了,早晚还主动刷牙,以前总是偷偷不刷牙。
吃过晚饭等天刚暗,林玉兰就带许鸽出去散步。
“妈妈我们走这边。”出学校直走是菜场方向走,菜场往上的街两边是居民房,小姑姑张亚雯就住那,再往上隔一条马路是活动中心。
心里藏着事,许鸽就不太想让林玉兰和小姑姑张亚雯见面。
右拐往前走一段是中学,许鸽指的就是中学方向。
林玉兰牵着女儿的手,慢慢走,路边是田,蛙声一片,抬头是记眼的星星,许鸽贪恋的抬着头,谁能想到没几年就空气污染的连星星都看不见。
“妈妈我们什么时侯去外婆家玩啊。”许鸽忘记自已小时侯会说些什么了,只能找点安全的话题讲,她可不是闷葫芦性格,一句话不说反而奇怪。
“你想去玩啊,那我们明天去啊。”林玉兰说。
“那我们不住那吧。”她不喜欢住那,但是林玉兰有时侯会把她放几天在娘家,过几天来接,表哥表姐都差着岁数,一个3岁一个5岁,根本玩不到一起,晚上和外公外婆睡,她都是哭着睡着的。
“你想住吗,想住就住几天。”林玉兰以为女儿想住那。
许鸽猛摇头“不要不要,我们回来住。”她甩着林玉兰的手说。
“有阿哥,姐姐陪你玩不是很好吗。”林玉兰还是想许鸽多亲近自已家人。
“他们不带我玩的。”许鸽皮,他们更皮,敢带着许鸽爬行驶中的拖拉机,许鸽人小追不上,还要骂她,说再也不带她玩,还把许鸽按在被子里,两个人按住周围不让她出来,许鸽人小,挣脱不开,在黑暗的环境里吓的哇哇大哭,他们也不松开,玩够了才放她出来,这件事至今都给她留下阴影,她哭着和舅妈说哥哥姐姐欺负他,舅妈说没事闹着玩的,喜欢你才和你玩,反正小时侯关于表哥表姐的印象就没有几件开心的事,何况长大后也不来往,许鸽对他们感情不深。
许鸽在方桥镇长大,他们在金兰村,大概二三十里路,没在一起长大加上年龄隔得开,她都是有些怕表姐的,表姐凶,本来也不太去,林玉兰节假日才会带许鸽回来玩玩。
第二天吃过早饭,林玉兰就带许鸽回金兰村,给她扎好小辫,穿上裙子,楼下停着自行车,后座上还放了块海绵垫,先把许鸽抱上去坐好,她再登着上车,许鸽抓住林玉兰的衣服稳稳坐着,以前后座上是一个藤编的小凳子,许鸽长大了腿长,有次腿绕进了轮胎了,才拆了换了海绵垫。
许鸽鼻子微酸,想起小时侯,去外婆家,去采桑梓,去爬山,不管去哪,林玉兰都是这样带着她,骑着自行车出发,健康而有力。
看着林玉兰的背影,她想重来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重蹈覆辙,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自行车大概半小时到金兰。
“玉兰回来啦。”到金兰村,熟悉的婶子和林玉兰打招呼
“诶,王婶忙呢。”
“嗯,地里的杂草搞一下。”
“您忙啊。”
外婆家门口有条路都是石子,颠的很,许鸽抱紧了林玉兰的腰,她小时侯被颠下来一次,当时下着雨,她一屁股坐到了泥地里,望着林玉兰越来越远的背影也不知道喊,傻傻坐着,还是林玉兰发现车怎么轻了,才回头找她。
“阿嫂。”林玉兰到家下车,大嫂在门口摘菜。
“唉,玉兰回来啦。”
“舅妈。”许鸽也跟着打招呼,林玉兰从小教她见人要打招呼要有礼貌,小时侯还行,到她30多还每次让她喊人她就烦,亲戚她都会主动打招呼,很多她在教会的朋友她都不认识,碰到也让她挨个打招呼,社恐表示敬谢不敏,非要和别人介绍这是自已女儿,还要加上一句“喊人啊”。
林玉兰有两个哥哥,就是许鸽的大舅舅和小舅舅,两家住一起,不过一个住前屋一个住后屋,平时各吃各的,中间有个明堂,里面打了一口井,两家一起用,外公外婆住在大舅舅家一楼。
刚打招呼的是许鸽大舅妈,大舅舅在工地工作平时不在家,周末回来,小舅舅和小舅妈现在应该是熬猪油的,家里还堆着几堆熬好的猪油渣,后面让石材生意发了家,不过今天没在。
“妈呢。”
“田里头呢。”
“小哥哥小阿嫂不在家啊。”
“去玉芬娘家了。”
“小龙和月月呢。”
“隔壁人家玩呢。”
林玉兰问侯到了所有人才算完,许鸽小时侯觉得这是礼貌,长大发现其实是她妈妈嘴笨,不会聊天,许鸽这点就像她妈妈,每次聚会都不知道聊什么,也没有别人会找话题,像个隐形人,就坐着听。
“小鸽子去隔壁找姐姐他们玩啊,中午在这吃饭啊。”大舅妈跟她说。
她点点头没去。
“啊嫂还有什么菜要摘,我来弄。”林玉兰蹲下接过身沈傲芳手里的活。
两个嫂子嫁进来的时侯她才十七八,家里条件跟村上其他人家还算可以,老子娘靠杀猪营生,虽然没有大钱,但是家里肉是不缺的。加上这是唯一的女儿,老两口算是宠着长大的,两个嫂子先后嫁进来,明着暗着都说过,小姑子怎么在家什么活都不干,十指不沾阳春水,林玉兰都知道。
林玉兰的手很修长,像外婆,许鸽就没遗传到,她的手指有些肉乎乎,林玉兰的美成熟大气,她是带着些婴儿肥显得幼态。
“外婆回来了。”看见远处走来的老太太,许鸽和林玉兰说。
老太太吃了一辈子苦,出生是地主家的小姐,福没享到,家没了,还要拖着4个弟弟妹妹。
抠搜一辈子,菜舍不得吃新鲜的,衣服有新的不穿,孝敬的吃食总要吃到过期,按现在的话说就是没苦硬吃,被外公说不听,被儿子媳妇嫌弃也不听。外公走后,林玉兰把老娘几次接到了常市生活,许鸽还带她出去旅游,陪她到处走走看看,但是到底不适应城里,怕她出去走丢,林玉兰也不准她下楼,没住多久就吵着闹着要回乡下,打电话让小儿子来接。
回了宜城,子女也不放心她一个人住乡下了,两个舅舅都先后搬去了市里,万一有点事都照应不到,就说好两个儿子家轮流住。
大舅舅常年在工地,小舅舅也在外让生意,媳妇毕竟不是亲女儿,照顾一段时间就怨气横生,各种嫌弃,林玉兰看不下去自已娘受气,又再接到了常市,一直到外婆走才接回宜城和外公安葬在一起。
知道女儿不容易,老人家走之前交代了大儿子,钱要分点给玉兰,乡下人家财产是要留给儿子的,好在大舅舅讲理,加上老人住院和办丧事也没剩下多少钱,把外婆的存款分了三分,兄妹三人一人一份,大概3万多。
许鸽其实对妈妈这边的亲戚都不怎么熟络,尽管她总跟许鸽说她小时侯断奶的时侯送到外婆家来的,外婆小时侯很疼你,外公一直抱着你吃饭,但是一两岁的事谁能记得,小学的寒暑假都去常市了,只每年过年的时侯回来一趟,见面都比较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