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舅姥姥家时,天才蒙蒙亮。
像是知道我们要过来似的,舅姥姥家门庭大开,灯火通明。甚至一停下车,就有小伙子过来帮忙背天佑。看年龄应该是舅姥姥孙子一辈。
进门果然看到舅姥姥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像是等待已久。我也没有多问,毕竟和鬼神打交道的人,多少都有些不为人知的门道。
十多年没见,舅姥姥和当年似乎并没有多少变化,依然老态龙钟又精神矍铄,看似矛盾却格外的和谐。
她就和当年一样,只是浅浅扫上一眼就说:“没什么大问题,被老鬼拘了魂魄,要回来就是了。”
我妈见她说的轻松平常,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不愧是老神仙啊,难怪我们家天赐说只有您能救天佑,您老可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家这两个讨债鬼都不让我省心。再这么吓唬我几次,早晚得要了我的命。我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才遇到您诶。”
听我妈信口胡扯,我也不敢接话,只能无奈的偷偷翻个白眼。
“您看看,是现在给招魂还是要挑个良辰吉时啥的,需不需要我准备点啥?”
舅姥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对我妈说:“几百年的老鬼哪那么容易,万一惹急了对方,来个鱼死网破,你这儿子可就玄了。更何况我也不擅长打架啊,几百年还没入轮回的老鬼,不是穷凶极恶就是就是得了造化,我这把老骨头可打不过。”
我妈一听这话,心又悬了起来。不过好在舅姥姥也不多卖关子,接着说道:“我虽然打不过,你女儿倒可以试试。你去准备些上品的乌香、元宝蜡烛、三牲贡品,我陪你们去会会那老鬼。香烛贡品都要用心准备,咱们给她来个先礼后兵。”
听说老鬼这样厉害,我妈不由迟疑起来。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但是天佑命在旦夕,姐弟一场,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得走这一趟。
元宝贡品很快就准备好了,但是上品的乌香却让我犯了难。
平常人家烧香祭祖,一般檀香、线香居多。乌香一般都是玄门中人才会用。拜我那个不负责任的师父所赐,虽说我如今已经是玄门中人,但至今还没机会正式烧过一次香,更不知道哪里有上品的乌香卖。
各个香烛铺跑遍,也没能找到舅姥姥所说的乌香。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乌衣巷的一位通门见我诚心(给了他50块钱),告诉我古玩街的苏记有我想要的东西。
古玩街说是街,其实总共不过两百多米长,大大小小开了7、8家古玩店。有的古朴雅致有的富贵逼人,但是每一家都门可罗雀。我还曾好奇过,这些店到底是靠什么盈利。
苏记的陈设似乎是两者之间走出了新的风格,古朴是古朴了,雅致真谈不上,富贵也说得上,逼人却看不出来。不过,单单苏记的牌匾和这厚重的雕花木门已经至少百岁。
进门两排太师椅,繁复精巧的木雕已经被磨出了岁月的痕迹,中间的高几上半点点缀也无。正对门一面墙的多宝阁,稀稀拉拉放了几件瓷器扇画。下面的长案上,歪七扭八的趴着一个年轻人。
倒是旁边的香几上,青铜博山炉吐出的袅袅轻烟,淡香萦绕,似乎有安抚人心的功效。
见我进来,年轻小伙抬头看了一眼,又状似无骨的趴了下去。
漫不经心道:“要喝茶没有,借厕所不借,买古玩自已看,本店小本经营,概不赊欠。”
没工夫计较他的慢待,我赶紧说明来意。
小伙这才这才坐了起来,挑剔的上下打量了半分钟,略微提高声音问道:“好生的面孔,不知师承何人,贵派宝址?”
我师父当年曾经说过,在我成年之前,不许自报家门,更不能提他名讳,虽然他压根忘记了告诉我他的名讳。
不想横生枝节,我只好敷衍的说,是小王村舅姥姥让我过来买香。小伙听完,眼里的光瞬间灭了下去,甚至还透出一丝幽怨,有气无力的回道:“800”
我却被吓了一跳,要知道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才80。出发的时侯,我妈特地多多的给了,去掉采买其他的香烛贡品,只剩下600多块。
我只好赔笑道:“老板,这香忒贵了,我一个女孩也没有这么多钱,您看能便宜点么?”
“八百”
“便宜点吧,我还是个学生,真没这么多钱。”
小伙面露鄙夷:“你要么去别家打听打听,上品的乌香什么价格,就是看你一个小姑娘,特地给你诚心价。你倒好,不仅不识好歹,还要撒谎,明明有八百块。让你来的人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请香,最好还是心诚些,举头三尺有神明。”
我内心不由恼怒,将剩下的六百四十块钱扔在了长案上,正要分辨几句,却又听到他说:“裤子口袋里的怎么不拿出来。
将信将疑的伸进口袋,果然掏出一把钱,有零有整。细细数来,刚好一百六十元整。
这才想起,上次我过生日时奶奶给的红包,加上生活费剩下的钱,一股脑都装在兜里,也没有细数过。没想到这小伙年纪轻轻,却是个深藏不漏的高人。当下也不再担心被坑,爽快的掏空家底。
就见他绕过石屏风,不过几分钟就拿来一个一尺来长的精致木盒。里面金色的绸布上,躺着几只看着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香。慌忙接过。
回到家时,已经是日渐黄昏,我爸妈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因为天佑已经陷入昏迷。不过短短几天功夫就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两颊凹陷,额上虚汗不停。考虑到止夜长梦多,我们当即选择立刻去救我弟。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舅姥姥选择让法的地方,正是当年那个骗我爸妈的神婆让法的路口。
舅姥姥双膝盘坐,嘴唇微动默念一段咒语后,起身将黄符放入盛记清水的碗中,黄符遇水反而快速焚尽,灰烬融于水中。
又听她朗声道:“晚辈王舒云,得授天命,护这一方百姓。今有杨家小儿,少不更事,冒犯前辈实属无心之举,望前辈宽宏大量网开一面,略备薄礼,还望笑纳。”言罢点上香。
眼见三柱轻烟忽明忽暗、断断续续,我不由心里一紧,脱口问道:“舅姥姥,发生什么了?”
舅姥姥并不理我,一脸凝重的从宽大的衣袍里快速掏出一长串用红线穿起来的黄符,拿起供桌上的筷子插在地上,让成等边三角形的样子,然后将黄符缠了上去。
“这是什么阵法,用这个就可以捉住‘她’?”
舅姥姥:“不,这是用来防止‘她’抓我的。”
“所以是谈判失败了?这女鬼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跑遍县城买的上品乌香,足见我们诚意,既然如此还不记意,那就放马过来。”我刻意提高音量,虚张声势的喊道。
“不是,是你的香买假了。”
“...”
听到舅姥姥的话,我在心里不由骂娘。好你个黑心奸商,这不是草菅人命么。你最好保佑老娘平安无事,否则非掀了你的黑店。亏我还当是遇到了隐世的高人,既然有本事够算出老娘口袋里的钱,还算不出老娘的身份么。祈祷你半吊子水平能保你一条狗命。
不过这都是后话,眼下的麻烦才是迫在眉睫。
看舅姥姥这架势,自保尚且难说,等下打起来估计也顾不上我。求人不如求已,我按下机关将剑镯握在手中,调动全身灵力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