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太医起身,朝竺琰拱手行礼,“回禀陛下,太医署同往年一样,依旧派出太医程续之,为我大殷争彩。”
竺琰淡淡抬眼,不置可否。
乐劝娇笑一声,声音像银铃似的清脆。
“陛下,我南越新任大祭司,可是精通医蛊双术。程太医若是输了,别怪我没提醒过您。”
她表情灵动,语调活泼。
话虽不客气,却没让人生出,被冒犯的不悦。
竺琰笑意深了些,“无妨,让他们二人比试一番便知结果。”
程续之喝了口茶,朝谢清黎眨眨眼,起身出列。
花满蹊同样站出来,和程续之互相行礼。
谢清黎紧张地注视着。
想知道这医术较量,究竟是怎么个比试法。
大太监和竺琰请示过后,尖细的嗓音悠扬响起。
“带考题入殿——”
一行侍卫鱼贯而入,抬着一对眼神呆滞的男女,停在大殿上。
这两个病人,就是考题了。
待侍卫离开,大太监宣布,医术比试正式开始。
程续之和花满蹊,分别选了一人,进行望闻问切。
谢清黎隔得不远,看向殿中的病人。
这两人都眼神呆滞散乱,口中低声胡言乱语,间歇着摔打手臂发出几声怒吼。
趁着程续之用木板,撬开病人嘴巴的时候,谢清黎心中有数了。
病人舌质红而胖大,舌苔黄而厚腻。
再加上神志不清,应该是癫狂症。
但是……看着程续之,谢清黎的心提了起来。
癫狂症极易和狂症混淆诊断。
但狂症会持续低热,时欲呕吐,而癫狂症不会。
她看那两个病患,口角流涎,盯着宴上的菜肴流口水,并不见反胃呕吐。
应该就是癫狂症了。
数十息过后,程续之和花满蹊都站起来,走到备好的案前,写下各自诊断和药方。
两人都是一派胸有成竹的姿态。
就连太医署的众人,都忍不住议论纷纷。
“舌尖红,苔黄腻,患者失禁,这是狂症吧?”
“瞧着像是呆症。”
洛太医看出了谢清黎的担忧,低声问她:“怎么,这病症有何特殊?”
谢清黎双唇紧抿,轻轻摇头,“我担心,程太医会混淆两种病症。”
洛太医正要问是什么病,就见大太监将两人的诊断收上去了。
“程太医断为狂症,花祭司断为癫狂症——”
谢清黎蹙起眉,心中暗道不好。
程续之果然辨错了。
竺琰喜怒不形于色,微微点头。
大太监会意,朗声道:“传病患家眷——”
一个年轻男子被带了上来。
他提前就知晓了,会面见圣上。
虽然紧张,但强撑着道:“草民的父母,于半月前闭屋烧炭,睡梦中昏迷不醒。醒来后便意识不清,二便失禁,精神痴呆。”
程续之一听,就在心中暗道不好。
他急声问道:“可有发热和呕吐的病征?”
年轻男子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程续之颓然地垂下头,半晌后朝花满蹊拱手认输。
“大祭司医术卓绝,我不及你。”
谢清黎轻轻叹了口气。
若病人家眷早些出来,能让程续之仔细问清,他不至于输。
乐劝一听,便笑着拍手,“我早就说了,大祭司医蛊双绝,若以为她只会用蛊,那你们可就轻敌了。”
竺琰也不恼,看向洛太医,“太医署若无其他人选,那今年的主位,便是南越大祭司了。”
洛太医怔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咬咬牙躬身。
“陛下,还有一人。臣愿举荐太医署客卿,和安县主谢清黎一试。”
谢清黎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竺琰淡淡嗯了一声,问道:“和安县主可在?”
虽然这么问,但视线已经落在了谢清黎身上。
先前就被谢清黎的容貌吸引,暗中惊叹的其他人,这才知道谢清黎是谁。
隔着老远的距离,萧珩朝谢清黎微微点了点头。
谢清黎安心了,起身朝竺琰行礼。
“臣女愿为大殷,与大祭司一较高下。”
竺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声音温和了些,“你且一试,败了也无妨。”
谢清黎抿抿唇,走到殿中。
和花满蹊互相行了一礼。
昔日同门,一朝成为对手,谢清黎也不知说什么好。
有一种莫名的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乐劝突然出声:“陛下,这位和安县主,前些日子被我南越蛊王收为徒弟了。用我南越蛊术,和大祭司比试,怎么能算公平呢!”
竺琰微微挑眉:“哦?可有此事?”
谢清黎心中一跳。
陛下本就忌惮萧珩,若知道了她是蛊王的徒弟,会不会起疑心?
就这一瞬的功夫,花满蹊笑眯眯地道:“陛下,确有此事。我母亲是清黎夫家的亲戚,父亲耐不住母亲请求,便收了她做我师妹。”
把所有的事,都揽到了自家父母的身上。
谢清黎鼻尖一酸,感动得心中胀痛。
竺琰朗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县主便不用蛊术,和大祭司比试吧!”
谢清黎低着头,温声应好。
大太监照例,宣侍卫带病人上殿。
这一次,带上来的只有一个妇女。
她神态惶恐,入殿后便跪下,不安地朝竺琰磕头。
花满蹊和谢清黎对视一眼,蓦地一笑,“师妹,我可就不客气了!”
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
谢清黎心中一松,含笑道:“我亦会全力以赴,不会相让。”
花满蹊嘿嘿一笑,上前去探这妇女的脉。
而谢清黎则柔声让妇人伸舌头,看她的舌苔。
舌淡红,苔白薄,脉细缓。
看完后,花满蹊蹲在她面前,问出情况。
原来这妇女姓朱,五天前去参加喜宴,被人强喂了一小块烧肉。
肉块外凉内热,朱氏咬后觉烫,心中不舍,欲吐反咽。
咽后就觉得喉中梗塞,之后便滴水不能下咽。
花满蹊看了谢清黎一眼,得意一笑,在小臂上点了两下。
不多时,一条细白的小虫便从袖中爬出。
趁着朱氏惊呼的时候,花满蹊眼疾手快,将小虫送入朱氏口中。
朱氏涨红了脸,拼命咳嗽,小虫却怎么都不见出来。
花满蹊拍了拍手,胸有成竹,“放心吧,将你喉中堵塞的肉块食尽了,它自己就出来了。”
朱氏闻言,平静了不少。
没多久,小虫就从她口中蠕动着爬出来了。
比进去的时候,明显大了一圈。
大太监让人端起一盏茶,递给朱氏。
众目睽睽之下,朱氏缓缓喝了一口。
连谢清黎都忍不住屏气,等待验证蛊虫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