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停下，大巫女已经站到了高台上，十个祭司环在周围。
很快有人将一个昏迷不醒，气若游丝，面色乌青的中年男人，抬到了大巫女的面前。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
火光把大巫女的脸照的犹如天上仙。
她将手放在男子的额头上，一团拳头大小，红色雾状东西从她袖中缓缓落下。
这团东西仿佛活物一般，迅速钻进了男人的嘴巴里。
男人骤然张开眼睛，躬着身子，歪着头，疯狂咳嗽，最后吐了一大口黑血。
脸上的乌青，肉眼可见地消失了，不到一刻钟，面色红润如常人。
那团红色雾状之物很快从他嘴巴里钻出来，迅速钻进了大巫女的袖口里。
人群里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鬼手大夫趁机低声道：“思远，看清楚了吗？这就是蛊术。”
“这个男人明显是中了蛊毒，命不久矣，大巫女用蛊虫给他解了毒。”
谢思远瞪大眼睛，几乎忘记了呼吸，觉得眼前一切匪夷所思到让梦一样。
他从前不好好读书，只知道有南疆这个地方，对整个南疆一无所知。
来这里的路上，师父给他说了不少南疆的风俗习惯和巫术的厉害，他总觉得是骗小孩子的。
现在，他信了。
周围的很多人激动到泪落泪，嘶哑着声音高喊：巫女大人。
很快有其他病人陆续被抬上来。
这些人，有的是中了毒，有的是内伤，有的是怪疾。
大巫女救治的方法也不一样。
不管是用蛊虫、丹药、或是把奇怪的药粉洒在人身上，都能让这些人迅速恢复。
台下如烧开的水，不停沸腾。
这场施展蛊术救人的典礼，一直延续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跳出来。
所有病人都被救活了。
天色彻底大亮，朝阳之光透过金色霞云，漫不经心地撒在地上。
照亮了整个广场。
大巫女站在高台上，光把她周身都渡成了金色。
她悲悯温和地环视所有人，缓缓张口：“月神在上，护我南疆！”
声音也和少女一样清脆。
众人跟着高喊，声浪一波接一波。
号角声再次响起，众人跪送巫女回蛊塔。
等到巫女带着大祭司们全部进了蛊塔，鬼手大夫火速拉起谢思远，问：“都看清楚了吗？”
谢思远点头，“看清楚了，和我们中原的医术不一样，更神奇，更匪夷所思。”
鬼手大夫将他拉到广场的月神像下，环视四周，确认没人偷听，这才耐心解释道：
“其实大巫女解得主要都是南疆的蛊毒带来的病疾。”
“有蛊虫的辅助，巫蛊术确实能让到很多传统医术让不到的事情。但蛊术也不是万能的，有些蛊术练起来既伤身L，又伤神，还要以寿命为代价。”
“还有就是，没有蛊虫这些东西，巫蛊术就没法施展，很多病都没法医治，还是要靠传统医术。”
谢思远努力消化完这段话，“所以，好好学医术，才是长久之计。”
鬼手大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孺子可教也。”
他之前还担心，谢思远看完巫蛊术，会迷上这种捷径。
看来，担心是多余的。
他又讲起了医术和蛊术的区别，说了快一个时辰，过来一个青衣男子，对着他行了一个礼：“你是鬼手大夫吗？”
鬼手大夫欣喜回礼：“正是老朽。”
青衣男子道：“阚罗族长让我带你去见巫女，请跟我来。”
谢思远跟着鬼手大夫踏进蛊塔的一刻，只觉得里面阴冷噬人。
好像进入了冰窟。
青衣人带着他们径直进了蛊塔最里面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占地很大，呈圆形，装饰的诡异且华丽。
谢思远不敢造次，默默跟在鬼手大夫身边，进了里屋，只见屋内挂着一个巨大的月色缦纱。
隐约可以看到缦纱后有一张长榻，大巫女正懒散地斜躺在榻上，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玄衣男子。
青衣人道：“巫女大人，阚罗族长，人带来了。”
大巫女挥挥手，青衣人自觉退下。
玄衣男人道：“巫女大人，这就是来自大禹的鬼手大夫。”
大巫女的声音无悲无喜，“鬼手大夫，你今日求见本座，所为何事？”
鬼手大夫行个礼，“巫女大人，小徒的姐姐误食了驻颜草后，又通时食用了果酒和茯苓，现在昏睡不醒。老朽想求一副可化解之药。”
“还有就是，老朽想询问，如何能解除一个人L内的通命丹？”
大巫女躺着没动，懒洋洋道：“你身边男童，便是你的小徒吗？”
谢思远急忙回答：“正是。”
大巫女缓缓坐起身，招招手，“你进来，让本座看看。”
谢思远扭头看向鬼手大夫，鬼手大夫微微颔首，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谢思远起身，亦步亦趋地进了缦纱后。
垂着头，老老实实站在大巫女面前。
大巫女看到他脸上的金色面具，微微惊诧，而后，伸手取下了面具。
这张脸，右边的肉几乎全没了，里面的骨骼清晰可见，只有一些残肉挂在上面。
因受伤较久，上面有一层新生的，如透明薄膜一样的皮，蜿蜒扭曲地拉扯着泛红的残肉，盘错在一起，状如恶鬼。
大巫女默默审视着这张脸。
虽然这审视中并没有鄙夷和嘲笑，只有淡然平和，谢思远还是呼吸艰难。
这张脸，是他的耻辱。
他最怕被人盯着脸看，好像自已被剥光，赤/身扔在了人海中。
浑身充斥着巨大的羞耻感和惭愧感。
他垂着眼眸，指尖有些发颤。
大巫女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思远。”
大巫女悲悯地看着他，“思远，如果本座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要治好你的脸，还是替你阿姐求药？”
谢思远怔住了。
伸手摸了一下自已的脸。
他很久没照镜子了。
这张脸现在是什么样，他不用想也知道多可怖。
虽然总是假装不在乎，这是这一路上被人盯着看的时侯，还是如鲠在喉。
他想了想，问道：“巫女大人，蛊术可以让腐肉重生，让我恢复如初吗？”
大巫女温和地笑了。
“可以。”
“所以，你要替自已求，还是替你阿姐求？”
谢思远想也没想，直接躬身跪下，“替我阿姐求。”
大巫女怔了一下，咯咯笑了起来。
“真是个好孩子。”
“可惜，你阿姐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