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晋阳果然又下雨了。
暴雨如注,天就像是破了一般,天河之水倾泻人间,雨滴就像是密织的铁网一般落下,将整个晋阳禁锢在这大雨铸造成的牢笼里。
有老百姓跪在堰坝之上,祈求老天爷别下雨了。这前两年旱情那是一滴不下,今年眼看着要收成了,却下这么大的雨,这是要把他们逼死么?
河东的老百姓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然老天爷要降下这么多的劫难?
柳之恒带着斗笠穿梭在大雨中,可饶是如此,她的脸上也依旧满是雨水,看着跪在大雨中的老百姓,柳之恒还是脚步不敢停。
段无咎的人给她传来消息,这晋王估摸着还有三日就要来晋阳了,就算这大雨会耽搁行程,也耽误不了几日,顶多七日,四皇子就会到,所以留给柳之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知州的议事厅内,整个晋阳的所有官吏和乡绅们都聚集在了一起,等待着天璇君。
柳之恒带着春草、镇星和荧惑一起走进了议事厅,她一取下斗笠,众人就朝着她看来,纷纷询问现在的情况。
柳之恒神色严肃地摇摇头。
“怕是不好,现在的水位已经超过我之前设下的警戒线,雨继续这么下,随时都有溃堤的危险。”
霍松年询问:“我们已经安排了人在大堤之上日夜不停地巡视,十五丈一人,按照老师的吩咐,一旦出现溃堤就鸣哨警报。”
柳之恒摇摇头,“就怕堵不住,还怕不止一处溃堤,咱们不能指望着坏事不发生,而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之前写了撤离的方案,诸位乡绅都收好,若是你们村落的堤坝守不住了,就按照上面写的方法,及时撤离。我建议今日回去之后,诸位就带着乡亲们提前演练一番,免得洪水真的来临的时候,会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一个月的日子,他们能做的都做了,加固了堤坝,也昼夜不停地巡视,可即便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依旧不能保证能万无一失,还是随时都有鸡飞蛋打的危险。
可没有人怪柳之恒,这些日子天璇君没日没夜地守在堤坝之上,她的付出晋阳所有的百姓都看在眼里。
丰乡绅出言安慰柳之恒:“天璇君也莫要太自责,你能做的都做了,只是天意难违,很多事情也不是天璇君能改变的,大概……是我们河东的百姓有此一劫吧……”
“天地不仁啊……”
众人感叹着,还有人偷偷抹泪。
见到众人情绪低落,一股绝望的氛围在议事厅里弥漫,柳之恒想了想开口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们能做。”
听到柳之恒这么说,众人都看向她。
霍松年也很是着急,“老师,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您就别卖关子了。”
“泄洪。”柳之恒神情严肃,掷地有声的说。
身后的镇星和荧惑展开一张羊皮做成的堪舆图,是晋阳的堪舆图,柳之恒看向春草,春草虽然有些胆怯,但是这图是她画的,所以她也鼓起勇气站出来,向众人解释整个晋阳的地质环境、水资源分布和地势。
听她说完,众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概明白了泄洪的意思,就是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主动把堤坝毁掉,让洪水进入,从而起到缓解下游堤坝压力的作用。
这的确是一个办法,但是选哪里泄洪呢?
众人争执起来,之前众志成城的时候还好说,现在选一个出来牺牲自然是谁都不愿意,众乡绅代表的都是自己地区的利益,轻易是不肯松口的。
见众人要吵起来,柳之恒摆摆手道:“诸位不用吵,这泄洪的地点不是吵出来的,就是你们自愿,要是地质情况不允许,也是不会选你们所在的区域泄洪的。这泄洪的地点我已经选好了。”
大家齐齐看向柳之恒,柳之恒在地图上将泄洪的地点画了出来,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霍松年也变了脸色,“老师可是认真的?”
“自然,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开玩笑。”
丰乡绅道:“天璇君,您圈起来的这块泄洪地,可几乎全部都是四皇子的庄田啊。”
“谁让他的庄田最适合泄洪呢?”再说了,四皇子那几万顷地就算都被淹了他也不会饿死,但是下游的老百姓是真的会死。而且四皇子的庄田都是最好的地,这就意味着是大面积的平原,没有什么山势起伏,实在是泄洪的好选择。
所有人都沉默了,柳之恒也能理解他们的沉默。
四皇子是晋王,虽然还没有就藩,但是河东将来都是他的封地,现在河东也是四皇子的势力范围。若是以为四皇子就藩,众人就要看四皇子的脸色活命,四皇子那就是河东的土皇帝。
若是四皇子不就藩,那就说明四皇子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他们现在要得罪将来的皇帝么?
“就没有别的地方了么?”有人问。
“有,但是都没有此处好,此处面积大,地势低,而且这里生活的老百姓不多,都是四皇子的庄户,都是庄子上集体管理的,撤离起来也快。若是选别处,一是没有这样大的面积,二是疏散百姓更复杂,三是……百姓们是真的靠这一亩半分地活命的,诸位忍心么?”
众人再次齐齐沉默,他们也懂这个道理,但是让他们去毁四皇子的田,他们也没这个胆子。
就在众人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人冲了进来。
“霍知州,天璇君,刚才有人来报,说冯家村那边的河堤漏水了,差一点溃堤。那边的百姓刚拿沙子堵上,但又有别处漏水,现在缺人手呢。”
霍松年看一眼旁边的官吏:“赶紧带人去帮忙。”
官吏急匆匆离开,柳之恒又看向众人:“诸位尽快考虑吧,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