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
  萧景琰身穿一袭天青色竹影便服,头戴汉白玉簪冠,口中衔着根狗尾巴草,一脸痞笑地斜倚于门框。
  他仍旧是那一副令昭华看不顺眼的混不吝模样,但一别数月,仍见丰神俊朗,
  炯炯眸光也只在短暂的和昭华相交了一刹后,就满溢柔情地凝在了容悦身上,半寸也不舍得挪开。
  算不清这二人究竟是谁奔向谁的步数多一些,
  总归等昭华缓过神来时,唯见容悦已是没入了萧景琰的怀抱中,喜极而泣。
  萧景琰一璧轻扫着容悦的后背以示安抚,一璧玩世不恭地冲昭华蹙眉摇头,指了指容悦,做了个口型说:
  “你嫂嫂......贯是个爱哭鬼。”
  昭华忍俊不禁,静静地看着这一对璧人,默然感慨:
  萧景琰也曾是容悦的少年郎,
  彼此几经风霜,终在不再年少时,可以肆无忌惮地相拥。
  此情此景,也令昭华不禁想到了许多人,
  想到了宁婉霜,想到了尚阳,也想到了她自己,
  最终,所有辛酸不过付诸一笑,化作由衷的一句叹:
  真好。
  她道:“我已在云城为你们安排好了宅田,容姐姐在宫中蹉跎了这么些年,如今终是守得云开,能与哥哥终成眷属了。
  想着明日启程,前朝正也明日休沐,今夜你们便在仙寿宫住下吧。入夜安排了美酒佳肴,当做是与你们饯行。”
  昭华瞧着二人缠绵,也是不忍叨扰,伸手得云杉搀扶起身后,随口道:
  “今日天朗气清,你陪着我出去走走吧。”
  行至堂下,在路过萧景琰身旁时候忽而驻足,调皮地踮起脚尖来,拍了拍他的肩头,故作正经地说:
  “你若是敢欺负容姐姐半分,哀家定会要你好看!”
  “知道了~我的太后妹妹。”萧景琰打趣,顺势于昭华眉心弹指一记。
  “嘶......”
  昭华微感吃痛,捂着眉心紧蹙眉头,
  下一刻,便是挥起拳头,‘狠狠地’在萧景琰的胸口上砸了一拳。
  出了气,兄妹俩相视一笑,谁也没有再说些什么矫情的话。
  昭华留足了时间,让萧景琰可以与容悦独处,
  出了宫本是想和云杉去御花园转转的,但才至庭院,就见梧桐树下孤坐着一熟悉的身影,
  妇人正闲来无事,正摘弄着花圃中的杂草。
  昭华思忖少顷,才于身后唤她,
  “静夫人?”
  她本该唤萧景琰的生母为静贵太妃,
  但一辈子都困在牢笼中的女子,谁又会喜欢这样的称呼呢?
  静夫人闻声回眸,在目光与昭华对上的一瞬,慈和地笑了。
  出于晚辈对长辈的尊重,昭华向静夫人福了福,
  “一别数月,静夫人可一切安好?”
  静夫人淡淡颔首,“得太后筹谋,一切皆安。”
  昭华薄笑回应,又于相顾无言之际,听静夫人先开腔问道:
  “姑娘......可得空陪老身走走?”
  昭华一愣,脸上笑意更浓,忙是颔首应下了,“自然。”
  本无交集的二人,在盘根错节的命运拉扯之下,竟也有了今日可以并肩而行,笑谈往昔的时刻。
  昭华静静地听着静夫人向她诉说她与先帝的往事,诉说萧景琰的年少时,以及......她与宋世诚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聊到最后,静夫人不免唏嘘长叹,
  “这么些年过去了,为着那些错不在我的事,被困了一辈子,想来也是不值得。”
  她昂起头,整个人沐浴在暖煦的阳光下,笑意沧桑且灿烂,
  “也是时候,该放下了。”
  昭华道:“静夫人从无过错,原也不必为了旁人的错,而去责备惩罚自己。”
  静夫人点头应下,又将目光缓缓落在昭华身上,温声问:
  “那么你呢?可放下了?”
  今日阳光甚好,像极了少时无数个与母亲坐在庭院树下,听母亲讲故事的日子。
  昭华总记得,母亲常对她说:
  ‘为女子者,常为世俗所轻。但囡囡你要记住,此生无论顺境逆境,都要做到不辱自身,不轻贱自身,要学会坚强,也要学会凡事能拿得起,亦能放得下。’
  少时的昭华不明母亲深意,
  而今母亲的教诲言犹在耳,昭华也是释然笑了,
  “母亲也不愿我带着恨意活下去。故而逝者已矣,生者还要去计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