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贞婉跟在琉璃的身后,暗中思量着等下蓬莱殿到底是如何的情形,想了一遭,干脆也张嘴发问着。
“琉璃姐姐,好几日不在蓬莱殿了,不知娘娘可还安好?”
琉璃的步子迟缓了一下,嘴角扯了一丝笑,道:“都很好。”
这个细小的反应,流露出一丝的牵强与不自然,裴贞婉看在眼里,自然是心下了然,便笑了笑随着一路走去。
正德宫与蓬莱殿距离本也不算远,盏茶时间便可走到。蓬莱殿中似有人在禀事,除了琥珀以外,其余侍奉的宫人都站到了殿外候着。
“裴美人,琉璃姐姐。”宫女看到迎了上来。
殿内有着低低私语之声,琉璃驻足问道:“娘娘此刻不方便么?”
那宫女应答:“是呢,方才有人来禀事,娘娘便让我们都出来了。”
琉璃淡淡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便对裴贞婉笑道:“那裴美人请先到一旁休息。”说完,便要来引领。
这本是曾经生活过半年之久的宫室,殿外站着的这些人又都是熟识了,裴贞婉倒也不拘谨。与众人简单问了好,便转身随着去了。
在殿外站着的稍稍一晌,殿内压低了声音的几声低语,依旧被裴贞婉听了七七八八。
“那人的府里,怎么会有舅舅的东西?”
“快让父亲想法子,把那些文书毁了才是。本宫现下在宫里的情况,确实不好替舅舅说话。”
“这事如果被闹大,父亲和侯府也是要受牵连的!”
当真是侍御史埋的那条线索发动了呢,裴贞婉嘴角浮着笑,对卫贵妃现下的反应很是满意。曹罡不在洛都,若要销毁线索,懋国侯是不得不下水的。
民间冬日里捕麻雀,便会撒着高粱谷子在地上,再把筛子用小棍支起,牵了绳等在一旁。麻雀因为冬日没有吃食,哪怕知道这些粮食吃起来危险,却也不得不去尝试。
赌的,就是是否会被抓到的运气。
这般想着心情极好,看着走在身前的琉璃,轻声唤住:“琉璃姐姐,蓬莱殿我也是极熟悉的。既然娘娘这会子没空,我去看看岫云。”
“岫云?”琉璃回首,露了一丝讶然,“美人倒是不忘旧谊,只是此刻她去办差了。”
笑了谢过,裴贞婉仍是向从前住过的房舍走去。一如既往的熟悉之感,推开了门却自有些不同之处。
房中的布置精简了许多,桌椅与物架之上都是空空如也,从前两处卧榻上堆着春夏锻被如今换了薄薄一条素色凉被,这会子已过中秋,天气转凉,连寻常宫人们都换了夹衣宫装,这样一条凉被,夜里岂不添凉?
一旁的衣架之上,搭着的也是一件寻常三等宫女所着的暗沉素色衣衫,亦是夏日的制式。
万岫云年岁小些,正是好年华之时,自然平日爱美,亦喜欢亮色一点的衣衫,这般暗沉素色,自然反常。
裴贞婉心下沉了一沉,看来这些时间,她在蓬莱殿确实过的一般。
略坐了一坐,琉璃便已经来传。
走出房外,正遇上殿内之人跪了退出来,是一位身量丰腴的中年妇人,曾在侯府之中见过,乃是卫夫人近身的老妈子。
裴贞婉走上台阶,盈盈笑着。
那老妈子看见,忙迭地行礼:“裴美人安好。”
裴贞婉叫不出她的名字,便也不答,只抬了抬手,那老妈子堆着笑道:“从前在府里就知道美人是有福分的,果真应验了,美人日后定会平步青云。”
“承妈妈吉言了,请替我向二小姐问好。”
“一定一定。”
这才告了礼,抬步迈入殿内。方才因议事而紧闭的窗户尚未打开,殿内带了一丝阴凉之气,卫贵妃似仍有烦意,由琥珀在一旁缓缓锤着腿。
“贵妃娘娘安好。”裴贞婉垂首请安。
卫贵妃凤眸一抬:“你倒还记得来请安,”
淡淡一笑:“提携之恩,哪里能轻易忘记。”
卫贵妃似是心中有着不快,叹着气,漫不经心道:“是吗,本宫倒以为你去了陛下身边,眼里就只有陛下的宠爱了,本宫这里需要什么,你哪里顾得上。”
裴贞婉起身走了两步,将门两侧紧闭的窗户推开,阳光泻入,殿内亮堂了许多,当让人心情也开阔起来。
“君恩如惠,臣妾才能好好替娘娘做事,正是因为心系娘娘,才要尽力服侍陛下,便是这个理了。”
感受着阳光突然照进殿内明暗的变化,卫贵妃斜斜问道:“那你好端端地,去招惹宣明宫做甚?”
“为陛下,陛下心有所想,臣妾帮陛下向前推一把,陛下愿意信臣妾,才能令臣妾寻机会帮娘娘进言。”
裴贞婉说话向来周全,又滴水不漏,卫贵妃一时也找不到辩驳之理,愤愤道:“本宫不喜欢那沈昭容。”
“宣明宫闭宫六年,娘娘如今地位稳固,何必顾忌她?”
“那是你没见,当初她生下二皇子,陛下对她那般欢喜的模样。”想着从前的情景,卫贵妃依旧有些愤懑。
裴贞婉不由眯起了眼,这个下手害死了二皇子的卫贵妃,此刻讲起这些话来,除了怨怼,竟是半点悔怕也无。
如是,依旧淡淡应道:“二皇子已夭折,如今娘娘有四皇子,依旧胜出一筹。”
“四皇子并非本宫亲生,”卫贵妃心中的芥蒂,一点不差的写在了脸上,“你不让本宫伤章美人,好,本宫不动。可这四皇子的生母在这里,本宫与他又能亲到何处?”
裴贞婉微微仰起头,带了一丝疑惑:“这……娘娘有自己亲生的皇子,否则,只怕如今也只能是最好的境况了。”
听到这句话,卫贵妃所有的不满狐疑统统化为了泄气,有些瘫软地道:“你说的对,本宫应该有自己的皇子的,可这两年,怎么竟没有。”
“是啊,此事,臣妾也确实不能替娘娘谋划更多。”
卫贵妃拧着眉心,一时也没什么话说。这件事,裴贞婉的话确实没有半点不妥。生儿育女之事,确实无人可以替代。这些年她的圣宠并不算少,除去现在的大公主陈婳,三年前她也确实曾怀过一胎,也是确诊的男胎,可偏偏也是她自己体质不好,五个多月的时间便掉了。
现如今,陈帝依旧每月会来上几次,宫中的太医精心调养着,懋国侯府的各类名贵药材也从不间断地送着,便是连民间的大夫也曾请来看诊过,可偏偏这两年在子嗣缘上,确实浅薄。
“可现如今皇后羽翼尚未剪除,再出来一个沈昭容,本宫岂不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