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贵妃的冷汗自后背细细渗出,一股凉意油然而生,是!不论她出手与否,只要章才人再有何不测,定然引人猜忌自己,若蓬莱殿有何动作,自然是把柄,只怕如何也洗脱不了自己!
这般想来,果然有些许后怕,看来自己确实心急了些,才这般大意,险些把自己陷入另一为难境地。
正月里难得出了暖阳,从窗格泻入,映在殿内陈设上,留下斑驳掩映交错的影子。卫曼之所坐之处大半于暖阳笼罩之下,饶是这一丝温意,也暖不起卫曼之的心有余悸,强自压了一压心底的惊意,卫曼之收了心思,品了一下裴贞婉的语意,缓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本宫要杜绝他人做文章的机会。”
裴贞婉笑了笑,这卫曼之果然还是有几分聪明的:“是,娘娘果然玲珑心,章才人那里不仅要杜绝他人作祟,更要比皇后照看的更仔细才是。”
“这个我懂,只是,单照看,如何能得那小皇子的抚养?即使现在本宫示好,章才人也未必领情。你细细讲明,不要卖关子。”
“自然不够,娘娘也不必让章才人知晓,”裴贞婉的声音低沉有力,“而今形势,当暗中看护,自然也要利用皇后那边的恩惠。娘娘想,徐皇后为何这般护着章才人,宫中诸人如何看,仅仅是觉得皇后有母仪天下的中宫之德么。”
卫贵妃摇了摇头,原先皇后也不怎么与这些低位宫嫔往来,自章才人有喜后,原也没什么,是孔婕妤之后才……,她心中一颤:“你是说,中宫之举可被猜疑。”
“不错,皇后原本只需吩咐宫中上下小心伺候,她自己有皇长子要教导,近来一人打理后宫,又要兼顾宋昭仪和三皇子,诸事繁杂还要腾出手去看顾一个地位宫嫔,本也不是必须的,岂不叫人不解?又怎么知道是否有人多想呢。”
话止于此,卫贵妃眸子不由亮了一亮,她自然明白,原本可能加诸自身的猜疑和罪名,也是可以反过来对付皇后的利器。
妙也,自己只顾针锋相对,竟未想到可以设这样一个局中之局!
裴贞婉对卫曼之的这番反应甚是满意,这样一点就透的贵妃,才能为她所用,在接下来她的计划中一步步起到作用,于是不动声色的提了一口气,道:“娘娘若是信奴婢,便点三四个得力的三等宫人,再请领用二百两银子,不出两个月,奴婢便能离间皇后与章才人。”
卫贵妃垂手摩挲着衣袖上嵌金彩丝刺绣的百花纹,这种嵌金彩丝线是贵妃以上的品级才可用,阖宫上下,也只有她与徐皇后二人,仗着母家的权势与自己这几年的经营,如今在这个位置上实属不易,她不敢再冒险,可现如今,她不冒险,难道就能安稳做她的贵妃么。卫曼之并不傻,如若自己不能更进一步,只怕三年后被父亲送进宫的,便是自己的幼妹妙之了。
那个牵住自己衣角,视自己为天下最好的姐姐的妙之。
她不愿。既不愿妹妹没入宫廷,也不愿向父族承认她不行。
卫贵妃抬眼在裴贞婉绝美的容颜上来回逡巡一遭,眼前这个婢子面容姣好,神色镇定,总归这人心中是有些谋略的。细细看了一番,在笃定的神情外,找不到任何担忧、唯诺,或者算计。她想到父亲送这人进宫时,也曾传书说此人深有计谋,可做利刃,应当一用。
终是下了下狠心,卫曼之启声道:“如此,本宫便信你一次。所需何等人手,你只管找琥珀便是。”一旁侍立的琥珀连忙垂首应了,卫曼之方又道:“只是你要这些人做何用处?”
裴贞婉福了一福,算作卫贵妃垂青的答礼,静静回答:“娘娘不知怕是更好,这般若有差池,总不是娘娘的授意。”
卫贵妃不由微微蹙眉,仿佛被噎了一下,这个破落秀才之女,哪里来的这般硬气,软硬不吃不说,竟毫不顾及自己主位的面子,原本赏识此人的几分心意不由打消了一半,愠道:“你既提皇子抚养一事,本宫看也不是离间便能成事的,本宫如何信你不出差池?”
裴贞婉直面主位,颇有深意道:“娘娘与奴婢,本就是算得清白的交易。奴婢助娘娘占尽东风,娘娘提携奴婢荣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由不得奴婢差池不是?”
“那便罢了,”卫贵妃心底突然一丝厌烦,在这个婢子面前,自己总是落了些下风,仿若诸事遇到此人,皆体现出自己无知。
“自然,奴婢另有他法,数法并用,方能成事。娘娘敬请放心,也请娘娘相信侯爷的识人之术。”
“本宫的耐心也只有这两三月,你当好自为之。”
裴贞婉盈盈一笑,眸子清凉,观之无害,施施然行了一礼道:“奴婢将这小皇子送与娘娘,便是奴婢的诚意了。此事若成,还望娘娘与奴婢再无结缔。”
“那是自然。”卫贵妃纵然不敢全然相信事成,但若能有五分希望,她也想要那个许诺的结果。
正待裴贞婉起身告退之时,卫贵妃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笑,缓缓从主座上走下来,婀娜风采,在裴贞婉面前立定。她二人皆是身量颀长,两相而立时,各有神韵。
卫贵妃娇笑着,合着腰间冰丝银纹香囊中散出的蜜罗香香气,一股子甜腻黏蜜,缓缓道:“你的妹子,叫贞妧的,已经进了侯府,侯府会替你好生照看她的。”
裴贞婉静了半晌,声色未动,屈膝淡淡道:“有劳侯爷与夫人。”
第一次与卫曼之的谋划便在此终结。
待到裴贞婉离去,卫曼之看着那沉稳从容的背影许久,原本娇笑的笑容逐渐平淡,再到冷冽。她要踩皇后那老妇于脚下,可她也不想一直被一个奴才左右。
“琥珀。”
“奴婢在。”
“派人盯着她,她做什么,本宫要知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