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了一整个暑假,不用学习,不用补课,齐柏林觉得幸福到了极点。在心满意足地补睡了几天懒觉后,他就开始上网搜索全国吉他比赛的消息。
全国性的青少年吉他大赛在暑假一共有十几场,齐柏林按名气和距离筛选了一下这些大赛,距离合适且有意愿参加的一共有三场,分别在七月上旬和八月中下旬。七月的在北京,八月的在上海。
齐柏林按下计算器,算了下机票、酒店、还有报名费,将近要四位数。他平时没有存钱的习惯,经济来源也只有过年时的压岁钱和偶尔参加比赛获得的奖金,随着吉他越买越贵,这些钱都还不够他用的。
“妈妈。”他走进厨房,向正在做饭的母亲故献殷勤。
“哟哟,我的大少爷,您别进来给我添乱。”
齐妈妈抢下被他洗了好几遍的青菜,“这些我都控过水了,你又给我洗了。”
齐柏林不好意思地呵呵一笑,娇嗔地叫到,“妈妈。”
“别!大爷您这样喊我,肯定是又缺钱了。”
齐柏林关上厨房的门,今天是周末,齐爸爸正在家中沙发上看电视。想到自己前几天才和父母硬气地说过要靠吉他养活自己,现在却要低声下气地问他们要钱,齐柏林还是没能开口。
但生他养他了十几年的母亲从他跨进厨房门的那一刻,就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她偷偷地把一把钱塞进齐柏林的口袋里,并小声说到,“别让你爸看见了。”
齐柏林的眼角突然有些发酸,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竟把这把钱还给了母亲。然后回房自己落泪了。
齐妈妈拿着钱呆呆地站在厨房,她趁齐柏林睡着的时候,看到他电脑屏幕上闪烁着的报名信息了,没钱他连珠城都出不了。
“我说了,柏林不会要吧。”齐爸爸坐在沙发上得意的说到。
“尽说些风凉话,你真不打算帮帮儿子了?”
“这次不是我不帮,是他不会要我们帮助的,不然还怎么证明自己?”
齐妈妈无奈地把钱放回钱包里。他们不是不想帮助齐柏林实现梦想,但饱受社会折磨的他们看了太多失败的例子,有玩音乐的人穷尽一生到最后饿死在街头,还不如安稳地读个大学,出来踏实上班平平淡淡地渡过这一生。
齐柏林在床上用被子蒙着脑袋,没有听见父母的谈话。但他心里的想法也正如父亲所说的那样,如果拿了那笔钱,又该如何证明自己能靠吉他为生。
他看了眼满屋子摆着的吉他,突然生出了个念头。这些是陪着他长大的吉他,每一把都留下了他成长的印记,有最初的烧火棍到品牌全单,有古典吉他和电吉他。
一共九把,他留下了各类吉他中最喜欢的一把,剩下的全都装进吉他箱或吉他包里。
齐父齐母看着他背着吉他出门,又空手而归,忍不住问到,“齐柏林,你背着吉他去哪儿?”
“我去把这些吉他卖了。”
这些可是儿子的宝贝啊,齐爸爸心里一怔,“看来这小子这次是认真的。”
收购齐柏林二手琴的琴行老板也是个实在人,以每把吉他原价的一半都买了下来。这比二手市场上的价格还要高出许多。
但齐柏林仍觉得内心在滴血,“老板,能再加点钱吗?”
“小朋友,我已经很厚道了。你这些又不是大牌限量款,只要一转手就不值多少钱了。”
齐柏林知道老板的话有道理,只不过这些吉他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贬过值。
这个社会衡量物件的时候是不讲感情,只讲价值的。
卖了六把吉他后,齐柏林筹集到了七千块钱。虽然少了点,但把酒店的规格再下调一点,也就够了。
第一站就是北京,为了省机票钱,齐柏林订了早上6点的飞机,需要在凌晨4点就赶赴机场。
齐柏林拎着大包小包和吉他箱奔赴机场,本想不麻烦父亲了。但齐爸爸却早已开着车等在了楼下。
一路上,父亲只是安静地开着车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到了机场,嘱咐了几句路上的注意事项,就驾车离去了。这是齐柏林自己第一次出远门,他心里虽再放心不下,但总有要放手的一天。
齐柏林看着父亲远去的车尾,眼泪不小心流了下来。
就要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了,为什么他没有了原来想象中的兴奋与期待呢,反而是不安与难舍。
低头擦拭了眼泪后,齐柏林便走进了机场。
上午九点多,飞机下落在了首都机场。齐柏林给爸妈报了个平安后,就径直向比赛场所出发了。因为不舍得打车钱,他选择了坐地铁前去。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北京竟然有这么多人,即使是周末,地铁里也没有一个让他落座的地方,拉着行李箱,背着双肩包,扛着电吉他箱的他在地铁站里寸步难行。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来帮他,而是用责怪地眼神憋他,仿佛在怪他占用了原本就不多的空间。
好不容易站到了比赛场所的站点,他却没有下得了地铁,反而被赶着上车的人流硬生生地挤回了车厢。
错过了几站车,打乱了他原本想把行李放在酒店的计划,只能背着大包小包和吉他往比赛场地跑。
好在没有错过预检时间,他顺利拿到了自己的参赛编号。1013号。由在台上的主持人随机叫号。
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可他却不敢离开场馆半步,怕错过了自己的号码。看着别的选手有家人或者朋友的陪伴,可以吃上热腾腾的便当或者香气扑鼻的汉堡,齐柏林的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台上选手的表演赢得了阵阵的掌声,他看了下观众席第一排评委的反应,大都面无表情,甚至还低头叹气。
在他看来,刚才那位选手的表现已经足够优秀了,还有那名选手用的琴,价格是自己的五倍之多。
周围待上场的选手,用的琴,也都价格不菲。此刻的他,显得是多么普通。“不愧是全国性的赛事啊!”
相比较之下,齐柏林在珠城参加的赛事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下面,我们有请1013号选手上台!”
“1013号选手在哪里?”
沉浸在无限感慨中的齐柏林没有注意到主持人已经在喊他的号码了。还是周围一个同来参加的选手好心提醒了他。他才慌忙上台,再请求那个好心人替他照看好行李。
看着刚才他仰望着的人们此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齐柏林竟一下子不知要做什么。只是呆呆地站在台上。在一旁拿着话筒的工作人员的提醒下,才想到要先链接音响和效果器,调准音。
评委们拿着他的报名表,又抬头看着台上的他。他认出了其中的一个评委,是全国电吉他协会的理事,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纪,却已经是这个领域的权威。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台上的齐柏林。
“看来我们1013号选手有些紧张啊!”主持人是地道的北京人,地道的京片儿在珠城长大的齐柏林听来很陌生。
“好,我们今天的时间有些紧张啊,1013号选手,快让大家欣赏一下你的精彩表演。大家一起给他鼓励的掌声”
台下响起了一阵礼节性地欢呼声。
齐柏林开始弹奏电吉他,这是他站上过的音响效果最好的舞台。可他却听不见自己吉他的声音,凭着大脑和手臂肌肉的记忆,弹完了一整首曲子。
他不知道自己呈现的效果如何,台下的评委还是那样面无表情。那个理事问了一句,“你是个左撇子还是故意交换手弹的?”
“天生的左撇子。”齐柏林诚实地回答到。
评委便不再问什么了,看来,他给人留下的印象只有生理上的特殊。
齐柏林在比赛现场等到最后一个参赛选手表演完,主持人公布名次。
不出所料,他连前十名都没有进入。但他不觉得悲伤,只是平静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对那个帮助他的好心参赛选手道谢后就慢慢地回了酒店。
走在北京的二环,这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古色古香,而是一座又一座的现代水泥建筑,甚至在夜晚闪烁的霓虹灯都和别的城市一模一样。
齐柏林回到酒店,终于可以卸下一身的疲惫,在躺了一会儿后,给自己泡了一碗经典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空荡荡了一整天的肠胃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他的眼泪也再也忍受不住,倾泻而出,落在红油油的面汤中。
第二天回到珠城,爸妈已经早早等在机场接他。坐在父亲的别克商务车中,周围没有拥挤的人流和排斥的眼神,齐柏林露出了微笑。
妈妈问他结果怎么样,他如实告知,并告诉他们,上海的两场比赛他不打算去了,下学期也会好好念书。
看到儿子有了这样的觉悟,齐妈妈喜极而泣。但齐爸爸却担忧地问到,“那吉他呢?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我还需要变得更强!”齐柏林坚定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