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逆TXT > 科幻小说 > 羡云 > 第二十三章 散本戏四
    南域这边成亲的年龄普遍比北地要早一些,楼少夫人虽然已成亲了两年多,却也才十六岁。

    不知道为什么,沈黎总觉着对这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楼少夫人,有种异常的熟悉之感。与南域这边柔婉细腻的打扮不同,对方梳的是简单利落的高椎髻,首饰也只零星点缀着几颗圆润、饱满的南海珍珠,一张素净的鹅蛋脸上半点脂粉未见,两道细细的秀眉往上微挑,一双眼睛笑起来又如三江清波一样让人舒爽,一看就是那种敏慧练达的英姿美人。

    这固然有些地域之见,但沈黎却总觉得自己的这种直觉不仅仅在于此。

    两个人相互见了礼,说来也有些巧合,两人今日竟然不约而同的穿了一件蜜合色的云缎上衣,只不过沈黎配的是一条同色的纱挑线穿花凤缕金拖泥裙子,楼少夫人的则是一条蓝织金裙。

    楼少夫人挽着她的手,仔细端详了一番,方抿着嘴笑道:“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我前头听人说沈府专出美人,还只当是谣传。如今一见,方才知传闻不虚了。”

    “姐姐这样打趣我,我倒不知道该如何回了。”沈黎见对方言语间一片诚挚,倒不好用场面话赞回去。总不能也跟着夸一句对方相貌如何出挑,那反倒显得腻味了。

    屋子里伺候的人只留了青杏和乌蔹,余下的都在帘子外头候着。

    等喝了茶又见着屋子里爽爽落落没有了外人,楼夫人这才吁了口气,侧首看向沈黎,一双眼睛弯成了两只月牙儿:“我今日来的匆忙,没给夫人添乱吧。”

    沈黎忙摆了摆手:“没有的事,姐姐是我家相公亲自相邀过来的,怎么能说是添乱。说来也是我自己没怎么经事,倒累得姐姐特地跑这一趟。”

    楼夫人见沈黎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由笑道:“都是这样过来的,夫人这才成亲多久,府里又没正经王妃。便是我当时虽有婆母在旁领着,头几遭出门,那也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说错什么,给别人徒增笑话。”

    她说完见沈黎仍旧有些拘谨,不由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好好的女孩儿,本来可以海阔天空、自由自在的,却偏偏摊上那样的家族,落到如今这桎梏里。幸好,幸好大公子是个良人。虽则才成亲没多久,却已见得对新夫人十分看顾了。

    以前的大公子少言寡语,成了亲后倒是日见日地开朗了许多。便是她相公也对此多有喟叹,谁能料到这一桩政治婚姻竟意外地合了大公子的心意!

    不忍气氛见窘,楼夫人对着自己边上的两个丫鬟看了眼。两人忙福了福,悄悄退了出去。

    那边青杏见此,朝着沈黎看了看,也跟乌蔹一起打开帘子出去了。

    沈黎等到青杏她们领着伺候的人去了外头,这才缓声道:“姐姐可是有话要说?”

    楼夫人携了她的手,微微一笑:“我今日来,不止是受大公子所托。其实也有几句体己话要跟夫人说。”

    沈黎微微睁大眼睛,有些讶然。“啊?”

    “其实今天之前我是见过夫人的,只是夫人当时随扈甚多,恐怕对周遭没多注意,所以也就没有留心到我。”

    沈黎这回是真的有些惊愣住了,她们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如何来的见面机会。她又盯着楼夫人仔细看了会,绞尽脑汁也没从脑海里翻出一点痕迹来,只得不好意思道:“我一直在云州,很少出门。只在三年前跟家里人一道去外边游历过一番,但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云州我是笃定绝没有见过姐姐的,难不成是在外出那几个月?”

    “正是!”楼少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夫人在北地长大,想必刚刚对我也应有所感。”

    沈黎心中一跳,想起自己刚刚的直觉和猜测。她看了眼楼夫人,小心翼翼的道:“姐姐莫非也是北地过来的?”

    乌蔹说过楼少夫人出自南域与中州交界处的霸州,以沈黎刚刚的观感再结合之前乌蔹的话,霸州显然是一个很好托词的地方。

    隶属南域,却又靠近北地。再者楼少夫人又是女眷,本来就很少出门,外人能得见的机会也很少。因此即便有人觉得楼夫人言辞间有些北地特色,肯定也不会多想。

    只是她跟楼少夫人才正式见上面没半个时辰,就算大公子跟楼家公子是至交好友,也能这么坦荡直接、不设防的吗?

    沈黎有些懵,不都说贵妇人的交际都是要你来我往喝上好几回茶,谈论好几遭衣服首饰才得入门?

    “我其实出自叙州天水黎家,不过并不是嫡支,只是旁支所出。”楼少夫人说的缓慢,神色间也没什么波动,只是那英气的眉眼里却流露出了几丝戏谑与模糊的怀念。

    楼少夫人说的直接,话头落到沈黎的耳中,却无异于一阵惊雷。

    叙州天水黎氏,东朝开国八大姓之一。

    东朝建朝,太祖与其他七姓相约共守天下。

    徐家为皇,顾、陆王爵世袭罔替,五家里除了容家主动退隐、孟家专注书院清流,余下的一直是燕京政治活动的鳌首中心。

    黎家,纵然是旁支,那也是令人侧目的存在。沈黎没再遮掩自己复杂的神色,“夫人对我是不是太过坦诚了?”

    楼夫人微微一笑,一点都不以沈黎的神色为忤。她起身走到轩窗前,似是在打量一院的秋色,只是神色渐远。“论起来我与夫人的第一次见面,应是在三年前叙州丰南郡的熙春楼。当时夫人年纪虽小,与一众能言善辩的学子交锋,却能做到言辞缜密、步步藏锋,逼迫得他们哑口无言,当真是让我等一众人钦佩不已。也是在那一次归家后,我的叔父才最终决定应下我与南域楼家的亲事。”

    三年前熙春楼,沈黎猛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是了,如果是为着那件事,倒确实能跟南域搭得上关系。她那时候年轻气盛,仗着有师兄在侧,又有容隐在后头护着,一言不合就要上前辩上几句。是以听到那群举人目中无人、频频口吐狂言,随意污蔑边关及南域将士的时候,才会气不过在言语上狠狠地堵了他们一回。

    反正东朝早就是门阀割据、世家当道,君不君臣不臣又不止南域与燕京。至少南域还在尽心尽力镇守边境国门,比那些一心只为家族争权夺利的门阀世家要好上许多。

    为着那次强出风头,师兄被她带累遭了容叔叔好一顿训斥。她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到底还是对师兄愧疚了许久。

    “说来有些冒犯,礼部赐下夫人画像到镇南王府的时候,我刚好也在场。夫人本就容貌出众,当年在叙州给我的印象又太过深刻,因此一见我便认出了夫人是当日那位舌战群儒的姑娘。虽然夫人未曾见过我,但我却视夫人为故人。咱们际遇相当,都受困于家族的政治权衡。只不过相较于夫人,我却要幸运些。但如今观大公子处事,就知道夫人的福气还在后头。”

    沈黎见对方提到顾韫,不由面上一片火热,只得讷讷一笑,“承姐姐吉言。”

    楼夫人笑着几步过来拉起她的手,“我知眼下话不可尽信,左右日子还长的很,夫人且往后等着看。”

    对方言辞坦荡、情真意切,不管是真是假,沈黎都很感念她这片心。“能得姐姐这番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姐姐一起头就将与身家性命攸关的秘密,据实告我。单凭这一点,我若是再有疑心便是不知好歹了。”

    楼夫人也没在这上面多做盘桓,毕竟说太多反而言辞乏力。“那咱们再来说说后日宴会上,夫人将要打交道的人。首要一位,当是青州刺史兼镇军刘广志的夫人胡氏;她出身于滗州东安府胡家,是燕京官员内眷在南域这一片的领头人。你后日赴宴,这位夫人一定会来跟你打招呼。夫人若不想陷入燕京与南域交锋的泥沼,做个点头之交即可。”

    沈黎点点头,又问道:“这位夫人性子如何?”

    “柔柔弱弱、看着风吹就能倒的人。”楼夫人坐回去喝了口茶,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笑道。

    “啊,这样娇弱怎么千里迢迢跟着来了南域这儿?”

    见她怔愣住,楼夫人用帕子捂着嘴扑哧一笑,又抬手隔着虚空点了点她。“你也信!”

    沈黎这才知道对方在开玩笑,忙叹口气:“我这性子就是容易当真的,姐姐还逗我。”

    楼夫人见她神态懊恼,忙止住笑正经回答道:“你后日见着人就知道,我刚刚为何这样说了。只不过我们这种大家族里出来的,哪样的美人没见过。她那点手段在我这,委实有点不够看。”

    知道她说的是黎家的后院,沈黎也跟着笑了。

    普通的世家大族,后院内眷的勾心斗角也绝不比皇帝的后宫少,更何况是黎家这样的门阀大家。“姐姐接着往下说。”

    “余下值得你注目的,也就钟家、卫家几位当家夫人,以及王府旁支的那几位。不过这些都好应付,不必费什么神。”她说到这,一双流光潋滟的眼睛倒是飞出了几缕“不怀好意”的戏谑。“倒是有一位,是一定会来你面前触霉头的。想必你来南域这段时间,也有人敲过边鼓了。钟家长房的钟琪,就是那位曾经盛传将要与咱们大公子订亲的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