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女佣端来了一个精致的小碗,碗里是炖了几个小时的中草药,“大小姐,先趁热将这碗药喝了吧。”
唐沫儿已经喝很久的中草药了,她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几味药,是陆夜冥弄来的,自从喝了这个药,她衰老的情况有明显的缓解。
虽然陆夜冥没有说过什么,但是她知道这碗药肯定很名贵。
她伸手想喝药。
但是她嗅到了那股中草药味,心口又有一股酸水往上泛,她迅速难受的拧起了秀眉。
“怎么了?”
这时耳畔响起了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
唐沫儿抬眸,撞上了陆夜冥那双幽深的凤眸,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脸上,探究里带着几分关切。
“夜冥,我今天晚上可以不喝这碗药么?”
陆夜冥摇头,不容置喙的吐出两个字,“不行。”
“…”
唐沫儿低下头,两只手捧着小碗,秉着呼吸喝了一口中药。
她想快速的咽下去,但是中药到了喉头里,她丢下小碗,直接跑进了厨房。
站在流理台边,她吐开了。
胃里翻江倒海的,一旦吐了就止不住,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吃,只吐出一点酸水。
刚才她闻着这中药就想吐。
“沫儿姐姐!”君夕卿迅速想起身。
但是有人比她更快,陆夜冥起身,拔开长腿就进了厨房。
身边刮过一道劲风,男人的步伐跨的很大,那裹在剪裁如刀锋的西裤里的两条大长腿迈着沉稳凌厉的力道,来到了唐沫儿的身边。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来到唐沫儿纤柔的美背上轻轻拍了拍,“怎么吐了,很难受?”
唐沫儿低着脑袋,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的小日子好像晚了好几天。
她的小日子一直很准时,而且她已经生过牛牛了,有这方面的经验。
上一次,她事后也忘了吃避孕药。
她会不会…
唐沫儿不敢想,一点都不敢想。
陆夜冥看着她半张侧脸,她小脸煞白,白的毫无血色,好像六神无主的样子。
他伸手,修长的手指将她落在腮边的几缕秀发掖到了她雪白的耳后,然后扣住她莹润的香肩,将她转到了自己的面前,“姐,你怎么了,告诉我,恩?”
他的嗓音依然从容,不紧不迫的诱导她说出答案。
君夕卿来到了厨房门边,犹豫的问道,“沫儿姐姐,你是不是…怀孕了?”
陆夜冥颀长的身躯一滞。
……
沐浴间里。
唐沫儿将自己锁在了里面,她手里握着一根验孕棒,等待的这五分钟简直就是一场煎熬。
她紧盯着验孕棒,不敢错过什么。
很快,验孕棒上浮出了一条红线,然后…两条红线。
怀孕了。
她真的怀孕了。
手里的验孕棒掉在了地毯上,她腻白的眼眶迅速变红,变湿。
她一直想要怀孕。
顾先生一直想要一个女儿。
他们努力了那么久都没有成功,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一击即中了。
怎么办?
怎么办才好?
唐沫儿伸出小手摸上了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这里已经有一条小生命了。
一定是女儿,这是做妈妈的直觉,不会错的。
可是,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能受孕,她无法保证平安的将这个宝宝带到世界上来。
她多么想要一个女儿。
她多么想要给顾先生生一个女儿。
唐沫儿纤柔的身体顺着墙壁往下滑,坐在了松软的羊毛地毯上…
门外房间里,君夕卿看着前面那扇紧闭的沐浴间门,然后又看向站在沐浴间门边的那个男人。
陆夜冥一直站在那里,双手抄裤兜里,颀长的身躯慵懒不失优雅的倚靠在墙壁上,他垂着眸,浓密卷翘的睫毛安静的盖下来,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唐沫儿在里面多久,他就站在那里多久了。
很快,他动了动,将一只手从裤兜里拿出来,然后“叩叩叩”的敲门,“姐。”
他放低了声,显得格外的温柔。
里面没有声。
他继续敲门,“叩叩叩”的,“姐,把门打开。”
里面还是没有声。
陆夜冥敛了一下俊眉,“姐,你再不打开我就踹门了,没开玩笑,是真的。”
里面还是没声。
“姐,走开一点。”
君夕卿在后面看着,只见他的话刚落下,他抄进裤兜里的那条长腿就倏然抬起,一脚踹上了沐浴间的门。
“轰”一声,震耳欲聋。
君夕卿惊了一下,这男人薄华潋滟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睥睨之心,霸道强势的很。
只是他跟唐沫儿相处的时候刻意内敛了自己。
“嗒”一声,沐浴间的门被踹开了。
陆夜冥走了进去。
他没有收回脸上的寒霜,下一秒就看见唐沫儿蜷在墙角里,抱着自己的双膝,埋着小脸。
陆夜冥看着她,脸上的寒霜瞬间消散,英俊的眉眼里覆上了一层柔软。
走上前,缓缓单膝蹲地,蹲在了她的面前,他抬手,摸上了她柔软的发。
他先轻轻揉了揉,然后大掌往下滑,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的脑袋靠在他的怀里。
“没事,别怕。”他低声道。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落了下来,唐沫儿开始小声哽咽,“可是…我怕,真的…好害怕…”
陆夜冥勾了勾薄唇,“生,或者是不生,这是你的选择,遵从内心,只要你快乐就好。”
“我要做的是,替你善后,你只要做选择,其他的都交给我。”
君夕卿站在原地听着,男人低柔宠溺的嗓音徐徐灌入她的耳膜,突然让她的心尖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爱情是什么?
她从小到大看过很多爱情,最印象深刻的就是君叔叔对璇玑夫人的爱情,但是她想,此刻她看到了这世上最美好的爱。
她还不敢称那是“爱情”,但她肯定,那是“爱”。
唐沫儿的眼泪越掉越厉害,她缓缓抬头,一双盈亮的澄眸湿漉漉的像受伤的小鹿,泪水朦胧的看向他,“夜冥,谢谢你,可是…我无法做选择,我想…想给…顾先生打电话,我想…告诉他我怀孕了,我…很想他…”
唐沫儿小声抽泣着,眼眶红红,鼻翼红红,她在叫着…顾先生…
她所思恋的,所想依靠的,是顾先生的肩。
她肚子里怀着顾先生孩子。
陆夜冥看着眼前这张巴掌大的小脸,然后抬手,轻轻的抚上了她的脸。
用指腹擦拭着她脸蛋上的泪珠,他低声开口,像哄着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那我给你手机,你打他电话好不好?”
唐沫儿抽泣着,细白的贝齿咬着唇,又哭又笑,然后摇头,“我不能,我舍不得…让顾先生跟着我…一起疼,我一个人疼就好了…”
“好,”陆夜冥捧着她泪水涟涟的小脸,“那我陪着你一起疼。”
他再次将她抱入自己的怀里。
唐沫儿伸手拽住了他身上的衣服,直到拽出了褶皱,她痛声哽咽,将所有的绝望和无助都发-泄了出来…
……
哭了一场,唐沫儿将自己的眼睛都哭肿了,哭累了哭倦了,她想睡觉。
毕竟是孕妇的身体,特别嗜睡。
陆夜冥将一碗温热的中药递了过来,“姐,药还是要喝的,把它趁热喝了。”
“哦。”唐沫儿不敢任性,她接过了小碗,屏住呼吸将一小碗中药喝了下去。
好苦。
刚喝下去,她就想吐出去。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伸了过来,“给你。”
唐沫儿垂眸一看,陆夜冥的掌心里多了一个…青柠。
青柠饱满剔透,上面还挂着泪珠,酸中带点甜的口感让人一看就想流口水。
“青柠?”唐沫儿双眼一亮。
陆夜冥勾唇,“我记得你最爱吃了,现在怀孕,应该更爱吃酸的了。”
“夜冥,谢谢你。”
唐沫儿接过了青柠,直接咬了一小口,里面饱满的酸甜汁水蔓延进她的口腔里,将她的反胃都压了下去。
“好点了么?”
“恩。”
唐沫儿在秋千床上躺了下来,自那晚全城飘雪后,陆夜冥派设计师将她的房间里又改造装修了一下,多了一张秋千床。
大大的秋千床上空是蕾丝圆顶,朦胧的轻纱在四周垂落了下来,轻轻一动,秋千床就会荡起来,公主的宠爱加少女的浪漫。
“夜冥,你还记得小时候在奶奶家,每天清晨我推开窗,就生长在我窗前的那棵青柠树么?”
陆夜冥坐在了秋千床边的一张藤椅上,两条长腿向前伸,精致的足踝叠在一起,恣意而优雅的姿态。
“当然记得,那棵青柠树生长的太好了,每年硕果累累,于是村里的孩子们都喜欢爬树来偷摘,他们还喜欢欺负我,骂我是哑巴。”
唐沫儿枕在雪白的枕头上,柔软的黑发,白皙的小脸,她勾起红唇,“有一天我回来,看见那些野孩子欺负你,我拿起一根木棍就冲了过去,好好教训了他们一顿。”
“是啊,他们哇哇大哭的跑回了家,那些家长气的找奶奶理论,奶奶表面罚我们面壁思过,但是关上门就给我们烧糖醋排骨,从那之后,那些孩子们再也不敢欺负我了,他们都说我有一个女魔头姐姐。”
唐沫儿眉眼弯弯的笑开,她从小在秦家就受欺负,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别人打她一下,她一定要还回去的。
这可是她的亲弟弟,那些野孩子欺负了弟弟,她二话不说捞起袖子就上。
想起往事,唐沫儿盈亮的澄眸里盛满了一汪春水,碎亮碎亮的。
那时的时光真的好快乐啊。
无忧无虑。
陆夜冥伸手拉过了蚕丝被,替她盖好,就露了她一个小脑袋,“不过我还记得小时候你爬上树摘青柠,然后往下丢,青柠滚了一地,你给我一个兜,让我满地追着跑。”
“还有夏天天气热,你在床上午休,让我给你扇扇子,赶蚊子。”
“那时你应该把我当成一个免费的小跟班来使唤了。”
唐沫儿可不承认,“夜冥,那你也太没有良心了,你只记得姐姐使唤你,怎么不记得一次你发高烧了,姐姐趴在你床头哭,守着你哪里都不肯去,姐姐平时总是少吃一块肉,把那块肉夹给你,你看你现在长得这么高这么俊,都是吸收了姐姐给你的营养。”
陆夜冥幽深的凤眸里溢出了从未有过的柔软,英俊的眉心全部荡漾开,他看着唐沫儿笑。
唐沫儿勾着红唇,轻轻的闭上了眼,“夜冥,姐姐睡觉啦。”
“恩,晚安。”
很快,唐沫儿睡着了。
陆夜冥垂眸看着她这张柔糯的小脸,所有的记忆都回到了一九九几年的盛夏,那年的夏天异常炎热,窗外的青柠树韶华盛放,房间里的收音机在说着什么,厨房里飘来奶奶最拿手的红烧肉香气。
不知道哪家邻居的小孩又开始哭,树上的知了没完没了的叫,七八岁的唐沫儿被送到了奶奶家,闯入了他的生活里,跟他一起长大。
陆夜冥缓缓低下颀长的身躯,一点点的凑近了唐沫儿的额头,然后轻轻的贴上去。
他在她白皙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很轻很轻的吻,深怕吵醒了睡梦里的她。
他已经记不清了,那时的她多少次托着下巴,眼巴巴的看着他,“弟弟,弟弟,你要学着开口说话啊,我叫唐沫儿,来,跟我学,唐,沫,儿,沫儿!”
她字正腔圆的教他说话,教他一遍遍的念着他的名字,沫儿。
君夕卿站在门外,她看着陆夜冥低眸亲吻着沫儿姐姐的额头,久久的没有离开。
她侧过身,将纤柔的美背上抵在墙壁上,她想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倾城时光。
那里藏着一处别人无法企及的柔软,一生的爱。
君夕卿想起自己幼年时和君叔叔在草坪上骑马狂奔,君叔叔用马鞭指着z国的大好河山,对她说,“卿卿,谁说女子不如男?”
君夕卿缓缓勾起了红唇,那是她的一段倾城时光,她最初的信仰。
以前她总觉得离陆夜冥这个高深莫测的男人很远,隔着一层迷雾,看不清他。
现在她拨开了层层迷雾,却倏然发现,他的心其实无比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