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依稀闪动着亮光，呈扇形状逐渐包围过来。靠着路远留下的对讲机，叶凡顺利和慕容雪以及刘队长汇合了。
“你怎么弄成这幅样子？医生，赶紧过来！”慕容雪一如既往的嘴上不饶人，但她眼神中关切的目光，却出卖了内心深处的柔软。
“大意了，被徐茂才阴了一手。”
“幸亏没什么大事，否则我可没办法和老孔交代。”刘队长悻悻的说着，若是叶凡真因为救自己而死在火场里，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无论刘队长，还是慕容雪，二人脸上都是焦黑一片，身上更是充斥着火灾现场留下的烟熏味。
想必他们二人都是刚离开了编辑部大楼，就一刻不停赶到了此处。
叶凡看了眼伤痕累累的身体，意识到刘队长说的“没什么大事”，大概就是指自己还活着。
“对了，张侯军和刘敏他们两人怎么样？”
“刘敏已经被带回市局接受调查，希望那傻孩子这次能明白过来。”说完，刘队长长叹一口气，脸上疲态尽显无疑：“至于张侯军，我已经让整个市局都行动起来，只要他还在上平市，就绝对逃不了！”
六年前的事情，加上不久前编辑部纵火案。相信这一次，张侯军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旧的病源会不断滋生出新的病菌，只有治理好源头，这个城市才能越变越好。至少，慕容雪和叶凡都是这么认为的。
叶凡在医生帮助下勉强站起身子，在注入镇痛剂后，他感觉浑身紧绷的细胞都放松下来：“对了，路远沿着血迹去追徐茂才，走了大概十五分钟左右，你们赶紧去帮他。”
“好，徐茂才肯定跑不了！”
简单交代了几句，慕容雪就带人追了出去。相比起说一些关心别人的话，追击犯人才是她擅长的事情。
刘队长需要回到市局统筹大局，带着叶凡一起朝山下走去。这一晚上经历了太多事情，几次生死间挣扎更是心力交瘁，直到坐上了警车，叶凡才终于感觉到自己终于安全了。
“小王，你先下去吧，这次让我开车。”
“可是，刘队....”
“放心，回去之后，我自会去省厅负荆请罪，就当成是我最后的请求吧。”
“好...”
刘队长坐上了驾驶位，难掩脸上的疲态。转动钥匙，发动汽车，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叶凡，刘队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当初押送张侯军的时候，刘队长误信了刘敏的话，险些酿成大祸。虽然危机暂时解除了，可刘队长因为违反了规定，势必会遭到处罚。
换言之，他现在还是戴罪之身。
“还没谢谢你救了我。我听小雪说了过程，要不是你，我这把老骨头就交代在那里了。”
“没什么，我相信转换角色，刘队长也一定会救我的。”
“这....”
“因为你是一个好警察，至少孔方平是这么和我说的。这世界上能被他认为是好警察的，可没几个。”
叶凡尽量从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刘队长也是这次案件的受害者。
他的善良，以及对于刘敏的关心，是导致案情发展到这一步的重要诱因。
“我...哎...真是惭愧，之前为了保护刘敏，我也没对你们说实话。”刘队长叹一口气，一脚油门发动了警车。
“刘敏会怎么样？”
“不知道，只能听上面的决定吧....几起杀人案，她都有参与进其中。虽说死的两个都是罪犯，但毕竟这种行为还是越线了....再加上这次纵火事件，那丫头这辈子算是完了....”
刘队长说的很平静，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那平静之下的惊涛骇浪，叶凡却通过神入隐约觉察到。
相比起自己面临的责罚，驾驶位上那个男人，应该还是更加忧心刘敏的未来。
安静了许久，最终还是刘队长主动开口打破了沉寂。
“所幸，事情最终还是解决了。等抓住了张侯军，也就能给她一个交代了。尽管这个交代，迟到了六年。”
叶凡听完，神情恍惚的看着车窗外，跟着刘队长的声音附和道：“是啊，六年时间，太久了......”
“之后有什么打算，继续留在老孔的专案组？还是过来跟我一起干呐。”
“你？”叶凡瞥了刘队长一眼：“你不是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情挖墙脚？”
“关心关心你，我老觉得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没想到一晃就长这么大了。”
“上次？”叶凡转过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刘队长。印象中那种亲切的感觉，仿佛找到了答案。
“对的，十九年前，你刚去老孔家的时候。当时我也还在h市，正巧遇到了。”
“也就是说，你知道.....”
“嗯，听说过了。”那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你没像刘敏一样走上歧途，我也很欣慰。”都说人老眼窝子浅，说着说着，刘队长不禁又红了眼眶。
但相比起前座刘队长的独自感伤，后排叶凡的心里，可以翻起了惊涛骇浪。
“刘队长..再问你一个事...二十年前h市发生的那起案件，你了解多少。”
刘队长听罢，没有直接告诉叶凡，而是反问道：“那起案件，老孔告诉你多少了？”
“普通人能通过网络调查的信息，至于卷宗里的内容，他一个字都没多透露。”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好....”
“你是怎么看的！”叶凡强行坐起身子，有那么一瞬间，表情竟然变得狰狞、可怖。
“你指的是什么？”
“那起案件，你是怎么看的！”
“我...”刘队长犹豫了片刻，半晌，还是长叹一口气。看着后视镜那个伤痕累累，目光坚毅的年轻人，他总会不自觉想到刘敏。
尽管，这个年轻人所走的，或是即将走的道路，将会比刘敏忐忑的多。
“说实话，干这行几十年了，我始终不觉得一个人的性格、行为，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大变化。如果你父...那个凶手，之前真如大众所描述那样...那么他之后疯狂的行为，只有两种解释。
要么就是他之前伪装的太好了，以至于能够瞒骗身边所有人。
要么就是在他身上，确实发生了某些事，而这些事直接导致其行为性格产生了重大变化。
听了刘队长回答，叶凡沉思片刻，低声问道：“你觉得，刘敏属于后者么？”
“这....”刘队长显然被这猝不及防的反问给难到了，半天回答不上来。但叶凡也并不在意刘队长回答，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
“刘敏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我觉得有几方面的原因。其一，六年前遭受诬陷，极大超出心理所能承受范围，那起火灾之后，他的一切全毁了，所以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张侯军。其二，刘敏险些死在火灾中，更是因为那场火灾彻底毁了容，逐渐代替理智。
最后，我觉得徐茂才对于刘敏的影响，也不可忽视。”
“徐茂才？”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六年来，他们两人保持着密切联系，在火灾之后，这种联系更加密切了。与刘敏不同，徐茂才就是个疯狂的家伙，他有着反社会人格，缺乏同理心。和这样的人呆久了，多少都会受到影响。”
刘队长听完叶凡结论，犹豫了许久，才回答道：“你是想说，这两起事件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
“也许吧，谁知道呢，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也许再没有人记得了。对了，能给我支烟么？”
接过刘队长递过来的香烟和打火机，叶凡缓缓点上猛吸一口。看着窗外不断闪过街景，那对空灵的眼眸再次变得忧郁、彷徨。
对于有些人来说，事实真相或许并不重要，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他们活着的意义，也就只剩下找寻真相了。
警车驶入医院，提前准备好的医生在第一时间就将叶凡送进了治疗室。
大火过后，上平市市立第一医院收治了诸多因为火灾而受伤的伤员，对于叶凡伤情，他们也提前做好准备。
所幸，因为处理的及时，左腿和左侧手臂的伤势都还没有恶化。包扎治疗结束后，剩下的就是需要叶凡静养休息。
躺在病床上，闻着身边的消毒水气味，叶凡感觉身体疲惫得厉害，仿佛已经失去控制。
相比起身体上的伤，过度使用神入而引发的偏头疼，更是令他痛苦不堪。靠着从医生那里拿来的镇痛剂，勉强进入梦乡，只是在睡梦中，他又看见了那一场大火。
火焰汹涌的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炙热的高温和汹涌的浓烟，令人喘不过气。火光之中，依稀有着一个人影闪动，叶凡不知道这是来救他的人，还是和他一样的受害者。
人影轮廓逐渐变得清晰，他似乎根本不惧怕火焰。
瘦长的轮廓，高挺的鼻梁，以及鹰隼般锋利的眼神。在人影轮廓浮现的瞬间，那种久违的恐惧感顷刻将叶凡团团包裹。
“其实..我们是一样的...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没能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