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手把手教秦鸽的!
赵哒哒表示很生气。
头很疼全身骨头都很疼。
被人背叛了,还不得清净,对方丧心病狂谩骂不已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想给她搞炸弹威胁她企图控制她。
行。
秦鸽,你行的。
赵哒哒被秦鸽这冠冕堂皇的指责给气笑了,觉得自己养的这条白眼狼,终于在十几年后的今天,长大了,会咬人了。
咬人前还学人嚷嚷,还要学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谴责敌人,姿态像模像样,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
即便秦鸽与那人的容颜如此相像,风度、气质、涵养与见识都与那人天差地别。到了这一刻,赵哒哒终于只能放弃了。
即便是用那人的完整基因培育出的最优作品,终归不是他,也从不属于她。
“你说完了?”赵哒哒忍着疼,努力抬起头。当初几乎让她不顾形象满地打滚想要寻死的疼痛,在十多年的兴风作浪后,早已让赵哒哒习惯如何去承受。甚至,她已经能够在这样摧毁人意志般的折磨中,还维持着冷静的思考与从容的姿态。
秦鸽微微眯着眼看她,仁慈地等着她把话说完。
赵哒哒却没再说话,而是解开头罩上的开启按钮。
坚硬如铁般的喜鹊头罩逐渐软化成布料,慢慢地垂下,又顺着赵哒哒柔顺的黑亮头发滑下,落在她被汗水沾湿的双肩上,却还在继续顺着斗篷坠落。落至双臂时,那种柔软突然有了实质,纠缠在赵哒哒的手腕上,像无骨的蛇,狡猾奸诈,一如其主。
秦鸽的动作不可能比赵哒哒要快——他也从没想过,向来对自己有求必应从不苛待自己的二十四孝爱慕者,会对他举刀相向。
一道如闪电般明亮的光,落在两人之间,秦鸽的胸口被赵哒哒整条胳膊洞穿了,滴答滴答地淌着血。
“我说过,别挡我的路,”赵哒哒绷紧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恨,“我说过,一切都交给我来办,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要用这张脸来对我说教,为什么要朝着我心窝子上捅刀!”
她挚爱的少年,早就在十多年前,死在那场与星堆人交战的大火里,也是从那一刻起,赵哒哒的美梦醒了。
星堆人在地球危难之际,对地球人出手相助,也因此,他们自然而然地入驻地球,入侵地球,以绝对的优势,使得地球人的世界失去了天空,失去了云彩,失去了通往光明与希望的坦途。
只要不改变,地球人永远都不可能追上星堆人,只要不拼命,地球人永远只能赖活在这片不见天日的土壤。
是要屈服于命运,成为星堆人的宠物,庸碌而轻松地活着,还是要撕破黑暗的铁篱,成为反抗者中的一员?
在那一天,在那场大火里,在痛失自己的信仰时,地球孤儿赵哒哒,找到了第三种解法。
融入。
为此,她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尊严。
只为给自己,给地球人,开辟一道通往天空的羊肠小路。
秦鸽的身体缓缓倒下的同时,巨大的亮光在赵哒哒的身侧闪现,“轰隆隆”的响声撼动了整个山体,摧枯拉朽的密集能量接连炸裂开来,将地球学院炸得一片通红。
同样是爆炸,这动静比之前的可要张扬许多,半个区都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很快,灯火接二连三地点上,离得近的人们披上衣服打开窗,探出脑袋往这边张望。
即便穿着防爆衣,赵哒哒依然被近距离爆裂开来的弹膛碎片重重击中,她沉浸在失去的悲伤与身体的疼痛中,一时不查,没能在第一时间支开防护,手臂和背上一大片的血肉模糊,若不是当机立断用火烧出血处及时止血,恐怕她很快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大概是在她杀秦鸽的那刻起,那些人就决定,要将不听话又不受控制的赵哒哒彻底铲除。
以驱逐星堆鞑虏、重振地球繁荣为终身目标的憎恶派,不敢对付星堆人,不敢为饱受欺凌的地球人出头,窝里横却向来都是一把手。
赵哒哒将斗篷包裹住全身,她的双眼受伤严重根本无法看清前进的道路,右耳鼓膜破损流着血,几乎根本听不到周围的声响,她只能靠肌肤感知风的流向,以此减少被火烤炙的次数。
她从没有这样惨过。
而给予她痛击的,不是她总是挂在嘴上的那些该死的星堆人,而是——而是在几分钟前,还算是同盟的地球人。
她恨。
心中的寒意与实质而热烈的火焰,将赵哒哒的意志逼向绝境,然而神奇的是,即便在这样非人的地狱中,她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仿佛能催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量,让她不断地向前。
火追着她,却追不上她。她几乎丢失了所有的防御性物件,那代表性的喜鹊斗篷因系统能量消耗过大而濒临崩溃,喜鹊头罩更是惨烈,几乎一半都碎裂了,堪堪挂在赵哒哒的脸上,像是要为主子拼死尽最后一份力。
赵哒哒的双腿被烧得焦黑,露出森森白骨。在跑出校园到达安全区的那一瞬,赵哒哒的脚骨彻底断裂,她“噗通”一声,跪在了门边。
她抱着自己的身体,舍弃了碎裂的骨,翻滚向一旁的岩石堆里。即便岩石坚硬而咯人,刺得赵哒哒那惨烈的背部又出了血,她也一声不吭,甚至还强迫自己保持着彻底的清醒,警惕地隐藏着自己,等待仇人的行动。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那些对她下手的人,早就信心满满地撤离了。
没有谁认为她会从这场精心策划的袭击中活下去——这种连星堆人都惧怕的能量爆炸,赵哒哒一个地球人,怎么可能还能存活?
然而,她确实活了下来。
风“嘘嘘”地吹过岩石的缝隙,地球因长久没有得到日光的照耀而吹来的风,总是带着死亡而寂寞的味道。
失去双眼,赵哒哒无法精准判断自己的伤势,因失血而导致意识有些模糊,她脸色灰败着,精神却并不萎顿。但其实,她的状态很不好,需要立刻接受治疗。
但她满满的都是自信。
早在来这一片之后,赵哒哒就在某几个地方安放了治疗包——即便这趟任务早就在赵哒哒的掌握之中,心细谨慎如她,也总是会给自己留下好几条后路。
赵哒哒心想,等过几个小时,等确认他们都撤离,我就能爬出去。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还有心情去思考自己治疗结束后,该怎么向憎恶派的那些大人们,讨要自己的精神损失费。
直到有脚步声朝这里接近,她那快要溢出屏幕的自信才收敛了起来,迅速调整呼吸,紧紧握着身上最后的一个武器——一片还嵌入自己肩膀里的弹膛碎片。
“你需要治疗。”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对方站在赵哒哒二十米外的地方,这是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因为赵哒哒的右耳彻底聋了,她费劲地侧过脸,左耳才朦朦胧胧地听到对方的话。
赵哒哒艰难地听完,就嗤笑了一声,心想,你站二十米有什么用呢,就算我瞎了废了,站三十米外我都能用刀片切断你的喉咙。
她自然是不信对方的,所以也根本不在意对方话语的含义。
但对方似乎也并不需要赵哒哒的信任。没有得到赵哒哒的回应,对方也不羞恼,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翻着瓶瓶罐罐,发出细碎而凌乱的响声,赵哒哒有些羞恼对方的行为,害怕被自家仇人找见,正思忖着自己该怎么解决到面前这个看似是麻烦的蠢东西,就闻见干燥的空气中,一股奇异的香。
这是……
赵哒哒很快反应过来,她之前刚刚在中央第一军训练营的药品课程上学到过这种高等级的催眠药剂,因奇异而独特的香气,被列为最不该出现在暗杀行动的药片之一,它的名字叫——
还没等她想出名字,身体便先一步让她彻底陷入睡眠。
黑甜的梦里,出现了久违的身影。那轻缓温和的肌肤接触,叫赵哒哒几乎想要放弃一切,拥抱这虚无的光影。
秦鸽骄傲而虚伪的温柔小脸,逐渐远去,秦隼挺拔而坚韧的身姿,依然深深刻在她的灵魂之中。
当她不得不从梦中醒来,身上的伤痛没了,连脚骨都愈合完好,破碎的衣服都叠在了她手边的茶几上,一条看不出材质的棕灰色长毯将她包裹着,暖烘烘的熨帖极了。
赵哒哒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跳而起,差点将自己才好的脚骨给再次扭了。
体内的暗疮依然还存在,但比起昨天的惨烈,今日能好手好脚地坐在这里,赵哒哒都已经觉得自己好得不能再好了。
昨天她遇到了天使吗?!
是谁是谁是谁?
她重新折回去,拿起裹了自己一夜的长毯,企图从这一没标签二没款式的长毯上,查出这人的身份。
没有。
对方似乎根本没有求赵哒哒回报她似的,就这么走了。
没有留下任何讯息。
还真是做事不留名的小天使?赵哒哒脸上的凝重,却没有因此而消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