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酒饱饭足之后,卜玉镜没有像往常那般瘫在椅子上,而是帮姜婶收拾了桌子便准备回去。
见天色已晚,姜婶与孟光也不好多留她。
天上云开星出,月影朦胧,似仙娥披纱,若影若现,远处传来狗吠之声,行人脚步之声,夜风也带了几丝暖意,颇有夏日的开端之感。
这次不待孟光交代,孟清夜也与卜玉镜一同起身。
他的声音似也因浸染过夏初的暖风,多了几分柔和之意,“我送你回去吧。”
说罢便如往常般自顾自往外走,姜婶与孟光自是欣慰,但卜玉镜心中却满是狐疑。
眼见着孟清夜也出了门看不见影子了,卜玉镜才提着裙子匆匆跟了出去。
听到卜玉镜追随而来的脚步声,孟清夜放慢了脚步。
卜玉镜走至他旁边问道:“哟,今晚不知吹的是什么风,你竟然会主动送我回家。”
卜玉镜想,今天的孟清夜也太奇怪了,不仅刚才为她说话,现在还主动要求送她回家。
今天早上太阳也没见打西边出来呀!
孟清夜微微一笑,停下脚步,“就算我不自己提出来,我爹还是会吩咐我做,既然结果相同,那我何必不显现一点君子风范呢。”
夜色中,借着路边的别人家窗户透出来的微弱灯光,卜玉镜见到头顶有花瓣洋洋洒洒飘落下来,落花拂过她的鼻尖,带着一丝奇异的花香,在风中渐渐消散。
身在此刻,不知怎的,即使孟清夜这样说,卜玉镜也未像往常那般被激怒。
她伸手接过一瓣落花,在指尖轻捻,继续向前走去,平静的声音在夜空中缓缓流淌,“你倒是会做人。”
卜玉镜说完将那揉碎的花瓣随手弹了出去,拿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余留在手中的花汁。
孟清夜跟了上来,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帕子,失笑道:“你也不是头一日才知道。”
“只是你不是一直都不相信占卜之事,这次怎又会支持我的做法?是想卖个顺水人情给我?”两人并肩走着,转到了另一条街道上。
街上奔跑的孩童,男人们归来时的交谈,屋中升起的炊烟,让卜玉镜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的生活。
“顺水人情?如果你觉得欠我个人情,我也不会拒绝,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几分能耐罢了。”孟清夜话中带了一丝不屑。
卜玉镜歪着头,微微一笑,“我一定会让你见识我的能耐。”
虽然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这份能耐,但白白让人看轻了,她心中有些不甘心,尤其是面对孟清夜。
不知为何,孟清夜大多时候的态度总是让她感到莫名不舒服,是为什么呢?
是他伪装出来的从容,还是字里行间透出的傲慢?卜玉镜也想不明白。
“那你今日有为自己卜卦吗?”孟清夜不紧不慢地问。
卜玉镜一脸茫然,不知他此话何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刚刚与危险擦肩而过吗?你可知方才你接在手上的花是什么花?”
卜玉镜柳眉一皱,“什么花?不过是普通的花而已,夜色这样暗,我哪里看得出来是什么花?”
“方才那花叫做淑女泪,花瓣形似美人的泪滴,色若霜雪,虽是好看,但却有毒。”孟清夜波澜不惊道出此话,脸上浮出一抹轻笑。
卜玉镜倒是大为震惊,随后有些愤慨,“你既然知道那花有毒,却没制止我,你是想看我死吗?”
说罢,卜玉镜心有余悸,将刚才那擦过手的帕子赶紧扔了。
原是无心之举,却没想到一片落花竟然这样危险,但是孟清夜也表现的太过平和了,果然是个没同情心的人。
“幸好你没有往鼻尖凑,花又只有一小瓣,要不然,虽不至于命丧当场,但也得在家躺上一阵子了。”孟清夜对卜玉镜不满的态度似乎毫不在意,说完扬长前去。
原本卜玉镜今夜心情格外的好,但是孟清夜却似乎总有激怒她的办法。
只是一想到晚上可以舒舒服服睡一觉,不用担心以后的一日三餐了,便又将刚才的不愉快压了下去。
“算了,本姑娘深明大义,念你送我一程,今天也不同你计较刚才那事了,只是以后,我对你可不会向今日这样客气了。”卜玉镜追了上去,恨恨道。
“我只是想提醒你,以后可要卜好了卦再出门,不然惹了麻烦还得我们替你善后。”
眼看快到自己家了,卜玉镜跑了几步,回头大声道:“不用你送了,还有不用你提醒,我自己知道。”
说完,便一溜烟跑远了,消失在孟清夜的视线中。
孟清夜呆呆站在原地,望着卜玉镜离开的背影,立了许久,最后转身轻轻叹息了一声踏着夜色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孟清夜不知怎的又想起从前的事情。
在兵荒马乱中,年幼的他救了比他更为年幼的卜玉镜一遭,从此两人便结下了后来的孽缘。
父亲为了遵守对故人的承诺,甚至不惜让他也背负起照顾卜玉镜的责任。
他想法设法想离卜玉镜远远的,甚至不惜年年落第,就是为了避开她。
他倒也不是真的打心底里讨厌她,而是不想因为被自己父亲逼迫而妥协,又或者是看不惯处境艰难的卜玉镜却把一颗心扑在他身上,这些带着期盼而沉重的眼神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如今一晃已过九年,一月前的卜玉镜还令他避之不及。
而似乎是短短一瞬间,卜玉镜摇身一变,从不学无术蓬头垢面的疯癫丫头变成了亭亭玉立心有主张的少女,孟清夜每每看到现在的卜玉镜都会心生一种不真实感。
只是看到她如今这样,孟清夜心头似乎也轻松了些。
而卜玉镜回到家后,终于开始思考明日占卜之事的对策了。
她翻出那本《易经》,在灯下细细研究,翻来覆去,苦苦思索,困意一波接一波地袭来,只是卜玉镜却自知还不能入睡,依旧强撑着看书。
书上记载了几种占卜之法,只是种种看来,似乎既高深又难懂,卜玉镜抓耳挠腮,头发都快抓秃了,才勉强看懂了一二关窍。
只是书中记载如此多卦,她又哪里能一夜之间全部记在脑中,这样想的时候,卜玉镜已经完全撑不住了,歪着脑袋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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