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平一直不怎么插话，时不时吸溜一口白酒，眯着眼睛笑一笑，应和两声。
等宋清年差不多说完了，他才放下了酒盅，也看着窗外。
“那为什么要回来呢？”
宋清年：……
“既然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何必回来，这些年没有你，去掉赵小枣，一家子人一直都过得很好，你一回来就要把娘带走，你有考虑过，娘以后怎么办吗？”
考虑过吗？
宋清年反问自己，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他考虑过，但并不在意。
因为他很清楚，老三最孝敬娘，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娘无处可去老无所依。
这样的算计，自己怎么想都没事儿，现在突然被弟弟点破了，宋清年是有点脸烧的。
是有点，不是很多。
“其实也挺好的。”
宋清平没听见老大的回答也不怎么在意，收敛回视线，轻笑一声，转过头，和老大对视着。
“真的，我有时候是真的很羡慕你，自私自利，只顾自己，我怎么就学不会？”
宋清年猛地站起来，打翻了手边的酒盅。
酒盅在桌子上滚了又滚，最终还是回到了地球妈妈的怀抱。
宋清平神色平静，唯有眼中的嘲讽，没有丝毫遮掩。
“你不用这么看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老三不会眼睁睁看着娘去死，赵家之要么妥协忍气吞声，等着你下一次回来剥削，要么和老三翻脸离开这个家，反正赵家之无父无母没有娘家依靠，惹恼了老三，她带不走属于这个家的一分一毫！”
“这些和你宋清年有什么关系，你在奉天，我们在莱县，我们就是在这边打得头破血流脑浆迸裂也溅不到你身上，弄不脏你高贵的工人服装，等你哪天需要这帮子人无私奉献的时候，你再像这次一样，邋里邋遢地回来卖卖惨哭两声就好了。”
“你是谁，你是宋家的大少爷宋清年，是我宋清平和老三宋清年我们两个彪子掏心掏肺拿心头血供着的大少爷，只有你抽我们筋喝我们血的时候，哪有我们从你身上拔根头发的机会？”
宋清平越说笑容越灿烂，他微微仰着头，依旧坐在凳子上不动如山。
“你宋清年什么身份，我和老三又什么身份，为你服务，供养你，那是你给我们的福分！”
对吧，宋清年。
最后五个字轻飘飘的，还没有一片雪花重。
落在宋清年的心头就变成了千斤一般的泰山石敢当，压得他要喘不过气。
对吗？真的对吗？
对。
宋清年听到自己脑海里同样飘过了一个轻如鸟羽的字。
“是不是想不通，为什么我会说这些？”
宋清平哈哈大笑两声，抄起酒坛子吨吨两口喝了大半白酒后，脸色涨红。
“我以前不是个好爹，但以后我想做个好爹。你要喝老三的血还是吃他的肉都随你，赵家之不行！没有赵家之，巧儿和聪明都活不了，你不让赵家之好过，就是不让巧儿和聪明好过。”
他摔了酒坛子，摇晃了两下，还是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宋清年的衣领子。
“巧儿和聪明不好过，宋清年，我除了他们姐俩一无所有，他们俩不好过，谁都别想好过。”
宋清年落荒而逃，连夜回了奉天。
宋清平在家呼哧呼哧地睡了半天加一夜，第二天起来看到地上摔碎的酒盅和酒坛子，才依稀想起来，家里少了个人。
他也无所谓就是了。
起来收拾了家，他揉着生疼的脑瓜子，慢悠悠地去了老宅。
刚进门，就看见他闺女蹲在雪堆前，穿着一件新的蓝色棉袄，不知道在玩啥。
他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蹑手蹑脚地走到巧儿身后，手里还团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雪球，不怀好意地想要塞进巧儿的衣领子里。
眼看着就要到了，赵家之开了窗，白了他一眼。
“二哥，你几岁了？那么大一个雪球，你是要冻死巧儿？”
巧儿呆愣地回头，看到笑意僵在唇边的傻子亲爹，学着赵家之翻了个白眼，放弃了自己精心制作的小雪人，跑进屋告状去了。
“奶！二爹刚才想给我棉袄里塞雪球，被我娘骂了！”
宋刘氏问了一句，嘴上骂骂咧咧的，拎着打宋余利专用的笤帚疙瘩就出来了。
“宋清平！你多大岁数了，还干这种缺德事儿，你看老娘今天打不打你！”
院子里鸡飞狗跳，屋子里和乐融融。
赵家之抓着巧儿冻得通红的小手烤着炉子，板着脸也在骂人。
“宋玉巧，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姑娘家不许冬天碰冷水、冰溜子和雪！再让我看见一回，你就在外头和雪睡一宿，记住了没有？”
巧儿现在已经不是当初刚过继过来怯生生怕赵家之不要她的时候了。
在云筝时灵时不灵的教导下，赵家之算是把宋玉巧原本为各位的安全感提升到了七八十左右，小姑娘现在一点儿也不怕赵家之冷脸了，除非赵家之不但冷脸，还叫了她全名。
就比如现在。
宋玉巧感觉自己刚才冻麻了的手酥酥麻麻地痒，她觉得有点难受，不安分地动了动，没挣脱开，小心瞥了一眼娘的脸色，心里叹气。
她果然是真的把娘惹生气了，那么爱笑的人，现在都不笑了。
“对不起，我记住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嘴上这么说着，宋玉巧心里是不高兴的。
只有冬天才下雪，她真的很喜欢堆小雪人，以后都堆不成了……
唉……今天咋就没忍住，偏偏在院子里堆雪人了呢？
嗯，都怪二爹，要不是二爹来捣乱被娘看见了，自己肯定不会暴露的！
有一说一，宋玉巧小朋友选的位置确实不错，就在里屋的窗外，几乎贴着墙皮。
如果赵家之没有被宋清平吸引到视线，继而打开了窗户往外看，她真不一定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宋玉巧在玩。
“娘，为啥不让大姐玩？你咋不管我和余刻？”
宋余利趴在炕边儿上，好奇问道。
“你和余刻是男的，冻死了我也不心疼。”
赵家之心里憋着气呢，她不舍得骂宋玉巧，对上儿子宋余利可就没这么好的耐心了。
“你放心，日后你们兄弟二人长埋窗外的积雪下边以后，我一定让你们大姐给你们寻一块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