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时间,比任何时候都要悄然无声,听不见脚步声,也看不见行走的影子。一闭眼一睁眼便是一晚上,张月总会想,如果不睡觉,自己的人生是不是要比其他人丰富太多太多。但到了晚上,张月便抵挡不住睡意的侵袭。
这一夜,他依旧安眠,一觉睡到天亮。厚厚的刘海搭在额前,有些凌乱,一张白皙的脸满是惺忪睡意,特别是那眯成缝的眼睛,总让人觉得他是在梦游,而不是在梦里醒过来。呆呆地看着前方的竹林,张月的意识慢慢地恢复过来,忽然间,模糊的视野中,一道熟悉的倩影飘然而至。
“丫头!”张月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一个名字,这名字是一道光,瞬间劈开张月脑海里的睡意。周浅颖脚尖轻点,落在船头,宛若没有重量,船只动也不动,仍然在水波上飘荡。张月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才笑着问道:“一晚上没回来?”
周浅颖的脸色不经意地变了变,“对啊,去和大学的姐妹聚会,喝了点小酒,也算是和她们告别吧。怎么?昨晚我这么小心,都吵醒你了?我特地饶了一圈过湖的呢!”
张月笑道:“没事儿,我睡觉本来就浅。不过,以后也别闹得太晚,通宵对身体不好。你的黑眼圈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切,谁说的,我这是天生的,睡不睡觉都一样。请不要对其产生任何幻想。再说了,我有黑眼圈,不好吗?你以前还说喜欢我这种昏昏欲睡,懒懒的感觉。”周浅颖蹲下身子,凑到张月面前,嘴角挂着一丝略带玩味的笑容。
张月无奈地摊了摊手,高挂免战牌,和女人讲道理,那是不存在的,毕竟女人本身就是道理。
镜司依旧是和平的。
老黑和奶妈的房间还是能听到激烈的厮杀声,由老黑的嘴里吐出来的,别有一番风味。小姨和老庄沉浸在自己的科学研究里,时不时发生的爆炸,炸坏了他们不知道第几个门了。兔子抱着一堆零食,盯着电脑,眼睛里时不时闪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小舟上的一对人,张月和周浅颖,肩并着肩躺在一起,数着天上的白云,听着耳边的鸟鸣,惬意自在。镜司里,唯独少了一个人,颜夕。没有人会担心她的安危,反正到了饭点,她自然会在,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不知不觉间,饭香从楼下的饭厅飘来,一扇扇门被打开,大家陆陆续续地顺着饭香自动自觉地走到楼下。一如往常,不过少了个人。大家纷纷落座,习惯性地等了一会儿后,在饭香的折磨下,大家开始蠢蠢欲动了。
“怎么回事?小夕有说不回来吃饭吗?”老黑拿着筷子,犹豫着要不要动手,美食在眼前,能看不能吃,实在是一种煎熬。
奶妈看了一眼手机,并没有收到消息,也有些疑惑,“不知道,先吃吧,等她回来,我再做一点就好。”
得到了厨师的批准,大家忍耐许久的狼性再也压抑不住了。
……
苍茫大海之上,是一望无际的天穹。站在海边,踩着柔软的细沙,远远望去,能看到海天相接的一条线。颜夕撑着伞,目光悠远,比那条线还要远。仿佛要望穿秋水,望尽天涯,忽然间,颜夕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脑袋瓜,默默地收回眼光,喃喃道:“差点忘了,我是个近视眼,刚才应该让呆月来看。”
颜夕笑了笑,向海面走去,四周形形色色的人在嬉闹,却没有人看到颜夕这个踩在海面上的人。海水很冷,隔着鞋子,颜夕也能感到那股子冷意,不寻常的冷意。刚从总部回来的她,一经过这片海域便嗅到了一股让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味道。
妖的味道。
颜夕揉了揉鼻子,低头往海面看去,却只看到一片漆黑色在涌动,她的目光被隔绝了,眼前这片海不再是印象中那蔚蓝色的大地,而是黑色的深渊,时而在耳畔响起的不是海浪拍击的声音,而是深渊里不明觉厉的风声。
“看来不仅是妖,还是一只大妖!”颜夕喃喃道,心想差不多到饭点了,该回去了。这个念头刚闪过就被无情地掐灭了,一只暗蓝色的手从海底伸了出来,苍劲磅礴的气息从掌心上那一道道交错的纹路间溢散出来。恍惚间,周围的世界已经变了。
漆黑,冰冷,一串串气泡往上漂,而身体却刚好相反,一点一点地找回,隐隐约约,在距离手不远处有一粒小小的光点。颜夕猛地回过神来,张开手抓向那道光却抓空了,黑暗渐渐将她吞噬,光点离她愈来愈远。颜夕捂着自己的嘴,脚在水里胡乱倒腾,却没有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一种无力的虚浮感油然而生。
颜夕头一次这么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过游泳,毕竟,像今天一样掉水里的事情,还是很小概率。只是,没想到一发生就是要没命的。颜夕很崩溃,失重感,以及渐渐升起的窒息感冲击着她的大脑,最要命的是那无孔不入的压力限制着她的行动,体内的异灵被死死地困锁住。
突然,一缕缕清晖从手中的那把青伞落下,在这一片漆黑色之中,青伞成了唯一的太阳。清晖落下,压力顷刻间消散,颜夕浑身一松,金色的异灵能量立刻涌出体表,金光划破黑暗,冲了出去,阳光,海风,人们嬉笑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身边,颜夕轻轻地落在沙滩上,长出了一口气,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实在是令人怀念。她在想,这趟回去之后要不要好好地学学游泳,不过一想到刚才那种在水里的无助和狼狈,她果断掐灭了这个念头。
白色的浪花在蓝色的海面上涌起,托着一个滑板,乘风而来,滑板上站着年过半百的老人,一身结实的腱子肉,在阳光下闪烁着力量的光泽,刚毅的面庞刻满了岁月的划痕,花白的发须成了最完美的修饰,而非年迈的体现。当沧桑和帅气同时集中于一个男人身上时,这个男人将充满魅力,在任何地方都是焦点。
一道道目光,含着惊讶,好奇,羡慕,更多的是星星一样的光芒,那是心动的感觉。谁能相信,穿着比基尼的火辣少女迷上了这个站在滑板上的老男人。众多目光之中,唯有一道带着不屑和厌恶,那是颜夕的目光。
“你这是在挑衅我吗?妖物,堂而皇之地在异灵人面前出现,苟延残喘的妖族什么时候这么自信了?”看着缓缓走来的老人,颜夕眼神愈发的漠然。
老人推了推自己的脖子,发出咔啦咔的声音,“苟延残喘的妖族?你们可能忘记了天地开辟之时,谁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就连你们人类本身,也是女娲娘娘创造出来的。那是我们妖族最伟大的神。说白了,你们伤害妖族,就是在欺师灭祖。人类不是最忌讳这些的吗?”
老人很高,两米开外,现在颜夕面前就是一堵墙。颜夕没有抬头看他,依旧平视着,视野里只有那白皙的腱子肉,“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你们妖族的时代早就过去了。你无法否认,现在的世界是人类,妖,终究会成为历史的尘埃。”
“是吗?妖物没有没落,我们存活了无数岁月,看着这个世界成长,我们所经历的是你无法想象的。你们人类只是突然兴起的一些小风浪而已,妖族的底蕴,从来没有真正滴展现出来。”老人楞楞地说道,言语间透着一丝自豪。
颜夕收起了伞,伞尖弹出一道青色的光,将虚空刺出一个小洞,“你费尽心思把我吸引过来就为了和我聊天的吗?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动口的,不服,打一架吧!”迷蒙雾气弥漫了整个沙滩,不知不觉间,那这个嬉笑耍闹的人消失了,被雾气吞没,只剩下一老一少面对面站立着,两人相隔不过半尺,在这个极短的距离间,两人的气势碰撞了不下百次,一丝丝黝黑色的光相互缠绕交织,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揉搓着这黑光,不一会儿黑光凝成一个球,发出砰砰砰的声音。每一次震动,虚空都破裂开一道裂痕。
“换个地方吧,这里人太多,碍手碍脚的。”颜夕抓住了黑色光球,那是两人气势对碰冲撞融合成的冲击波,里面充满了躁动不安的力量,而在颜夕手里却温顺得像个宠物。颜夕微微握拳,冲击波破碎成细密的黑色光点,破碎的虚空也恢复了。
老人的眉头微微蹙起,不一会儿后,便舒展开来,“那就到天上吧!我也不屑于拿这些凡人的命来威胁你。”
雾气渐散,沙滩上依旧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俊男美女在阳光下展示着自己的完美身材,时不时传来几道稚嫩的笑声,小孩子们追着一个排球到处跑,踩碎了刚刚用泥沙搭建起来的城堡。阳光,大海,细软的沙子,砰砰跳动心脏,火辣辣的热情在燃烧,这是海边的狂欢。而在这大海之上,云层之间,沉重的气氛让这片天空变得安静,就连时间的流逝仿佛都慢了一些。
老人笑道:“在很久以前,你那些自命不凡的老祖看到我都是一脸凝重,甚至掉头就跑。你有胆量站在我面前,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不过,我想问,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
“一条老咸鱼,有什么好嘚瑟的?我家有个黑脸大汉,还不屑于吃你呢!他嫌弃鱼腥味儿太重。”颜夕反唇相讥。遥远的天边,正在饭桌上大快朵颐的老黑突然打了个大喷嚏,喷了自己一身的饭菜。众人见状,都不由得停下来筷子。老黑瞅了瞅粘在自己衣领上的牛肉,犹豫了一会儿,捡起来放到嘴里嚼了嚼,一脸满足。瞬间,饭桌上响起了一连串摔碗摔筷子的声音。
颜夕自然不会知道自己虽然随便一句话,能有这么大的威力。现在,眼前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大妖,才是她真正头疼的地方。虽然嘴上说是老咸鱼,但颜夕很清楚,鲲现世意味着什么。这是真正的上古之妖,其存活岁月可比那本号称异灵界里最古老的史书还要久。颜夕做梦也不会想到,这股吸引自己前来的妖气,竟是鲲的气息,她以为这种老古董早已经入土作古了。看着眼前这个老人,颜夕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这种压力甚至超过了先前逼到自己暴走的郭茂峰。不仅于此,颜夕想,如果鲲没死,那上古时代的真龙,真凤等等大妖是不是也活着呢?如果真是如此,即将发生的战争,人和妖的结局会是怎么样,还真的不好说。
“老咸鱼?还真敢说啊!你见过咸鱼长翅膀的吗?”老人笑了笑,身上突然绽放出无匹金光,两肋伸出一双宽若千万丈的翅膀,犹如天地铡刀,只是轻轻一扇,天空便崩塌了,层层叠叠的气浪将天空撕成碎片,飓风在席卷,怒吼,狂啸,下方的大海掀起滔天巨浪,无数白马在海面上奔腾着,铁蹄踏响死亡的号角。
天地之力,只在这一扇之间。
颜夕脸色剧变,一直在体内酝酿的异灵能量瞬间爆炸开来,金光自体内绽放,又猛地收缩回来,她紧握住手中的青伞,迎着飓风,把伞当成刀,向前砍了出去,只听哗啦一声,天地间恢复了安宁。掀起的巨浪突然失去了风的承托,砸了下来,白色战马发出一声无奈的悲鸣,重新归入大海,只有那一朵朵巨大的水花,还可以证明一下它们曾经的存在。
“鲲!鹏?”看着那双遮天蔽日的大翼,颜夕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如果说在之前,她还有一点战意,但此刻,她心里想的就是怎么活下去了。鲲
和鲲鹏完全是两种生物。如果说鲲是上古大妖,那鲲鹏则是大妖中的王者,比起真龙,真凤要更高上一个层次。传说中,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几千里也。这里说的鲲和鹏,不是两种生灵,而是一种生灵。鲲跃出海水,张开双翼,扶摇直上九万里,搏击长空,是可以捕食龙凤的存在,是傲视天下的妖神。
颜夕感到很委屈,自己只是去总部走一趟,谁想归途会遇到这种等级的大妖。此刻,颜夕只能祈祷,老迈的鲲鹏没有以前那种毁天灭地的神力,否则,她没有信心活下去。颜夕双手握紧了青伞,一缕缕清辉将自己笼罩住,丝丝清凉渗入心田,扫去脑海里繁杂的思绪,渐渐地,恐惧,惊讶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都消散了,剩下的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逃!
逃跑需要空间,需要条件,而最好的制造方法,便是攻击!只有敌人受伤了,自己才有机会逃。所以,颜夕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退缩,而是沉入那时于郭茂峰对战的状态,异灵能量疯狂运转,金色的火焰在体内熊熊燃烧,却没有溢出一丝一毫,而是和自己身体完美融合,将潜能无限制地激发出来。这是颜夕最熟悉的作战方法,全方位增强己身。
“鲲也好,鹏也好,鲲鹏也罢,来吧!”颜夕喃喃道,脚步已经向前踏去。金色的光芒划破长空,厚厚的云层瞬间被清散。老人伸出了手,又迅速收了回来,向另一个方向拍去,当的一声,金光闪烁,他的掌心上密布着金色的羽毛,是他最坚实的防御。
青伞被金光包裹住,直接化作一把一丈长的巨刀,颜夕长发在风中披散,一双金色的瞳孔没有情感,只有无比凝聚的神色,死死地盯着老人的一举一动,心神沉浸在战斗之中,她此刻所做的一切举动都是因为战斗。她双手紧握巨刀,带动身体旋转,一道道金色龙卷呼啸着冲了出去,将老人夹在中间,刀气在他身上噼里啪啦地炸个不停。
老人巍然不动,一手抓破刀气,向前探去,穿透了颜夕的身体,却没有血花四溅,只是一个简单的虚影。颜夕踩着他的手,手中巨刀自下而上斩了过去,刀刃瞬间拉长,砍到老人身上,如同两个小世界在对撞,巨大的声响传开,好似雷鸣,冲击波自刀刃下炸开,将颜夕整个人弹飞。
老人低头看了一眼小腹,那里有一道淡淡的伤痕,弥补的羽毛掉落了一根,他信手捏住,将羽毛向前射去,瞬间洞穿了虚空,天地间的距离在这羽毛面前都成了笑话,直接瞬移到颜夕面前,锋锐的气息掀开了颜夕额前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