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孙家老店,孙元目光复杂的看着王勇,沉声道:“我女儿的心思,我不是看不出来……。”
“爹!”孙二娘急声叫道,孙元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接着向着王勇说道:“但是我看得出来,你这个人,不是一个能安稳平静生活的人,如果我把女儿许配给你,那我的女儿,就要和她娘当年一样,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了,所以我才没有理会我女儿的心思,但是……。”
“爹!”孙二娘再次叫道:“王公子已经有了妻子了!”
孙元一下愣住了,怔怔的看着王勇,最后长叹一声,道:“你害死人了!”
孙二娘倔强的道:“女儿已经答应和师兄成亲了,女儿就不会做对不起师兄的事。”
“你知道什么!”孙元沉声喝道:“广智对张青下了毒手,他刚才用得是黑砂掌,天下除了‘南神医’安道全,‘北妙手’孙厚二人之外,再无人救得了,你要嫁个死人吗!”
王勇和孙二娘同是一怔,孙二娘转身就向着屋子里进去,王勇喃喃的道:“那个……不一定只有他们两个人能救吧?”
孙元看了一眼王勇,冷声道:“还有安道全的师父高玄朗也救得,只是这人是死是活,现在都不知道,另外少林寺大方丈宝空禅师手里的少林大还丹也能救一命,但是你认为我们可以去少林求助吗?”
王勇不由得一下卡住了,如果只是杀了广慧,那去少林求助,一命抵一命也就是了,但是现在他们前前后后杀了少林十个和尚,就算是广智、广慧他们不对在先,少林寺也不可能再用那样宝贝的丹花来救张青了。
就在这个时候,里屋的门帘一挑,孙二娘眼中含泪的出来,道:“爹,我要下江南,去安道全先生给我师父救命。”
安道全的师父高玄朗是江湖中人,所以安道全并不排斥给江湖人看病,而孙厚则是孔府族人,让他给江湖人看病,难于登天。
孙元摇了摇头道:“我看过了,广智下了狠手,用了十成的掌劲,若不是被那棍子挡了一下,张青当场就要殒命,如今最多他就有半月好活,我们怎么可能在半个月之内,到达金陵啊。”
孙二娘一咬牙道:“那就去开封府,不是说孔厚进京给官家看病去了吗,我们就去请孔厚出手。”
孙元摇头道:“怎么可能啊,孔厚自视其高,他是不会给我们这样的人出手的。”
王勇接口道:“能请就请,不能请就劫,他要是不给张大哥治伤,那我就把他打成重伤好了!”
孙元摇头道:“年轻人说话,不着边际,以孔厚的身份,你连见都未必能见得着,你到哪里去劫人啊。”
王勇道:“世伯,您也别说固执了,不但是张大哥的伤要看,就是你身上的伤也已经很重了,没有名医,如何撑得过去啊。”
孙二娘听了这话,又向着孙元看过来,孙元无奈的苦笑一声,他确是感觉到,自己的伤,被广智气得,已经冲破心脉,眼看就要大发作了,他想把女儿给了王勇,就是因为他感觉到了,自己已经要不行了,这才想给女儿托付一个安身的所在。
王勇向着孙二娘道:“二娘,马上收拾东西,我们这就走,那广智是麒麟岛少林寺的监寺,不像广慧就是一个江洋大盗,一时死了,也不会有人来管,广智这里,瞒不了太久,此处离着少林太近,要是不马上离开,只怕少林找上来,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可就应付不得了。”
孙元也是老江湖了,他本来就想让王勇带着孙二娘快走,现在王勇非要带上他们,这让孙元非常的感动,就让孙二娘收拾了细软,然后让王勇到后院套了驴车,好在他有伤之后,就把伙计都给打发走了,这店里除了他们一家人,也没有别人了,王勇把他们都收拾上车,把那些和尚都给填到了店里,就连广慧的那些东西,除了一双戒刀真好,让王勇给留下了之外,也都给添进去了,然后点燃了草屋。
望着那孙家老店就淹没在大火之中,王勇祝祷道:“武二哥,你的退路,被我给断了,你自己再找一处吧,不过小弟阻止了你当头陀,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想来你这样就能好好当个英雄,而不是做和尚了,应该也能给你们武家留下一点血脉,所以你就不用谢我了。”
王勇赶车,一行人向东而行,按着路线,应当走巩县、荥阳向郑州,然后去东京汴梁,但是巩县离着少林太近,王勇不敢冒险,打算北上怀州,然后走卫州,然后过黄河,向东京,虽然这是一条弓背路,但是安全,紧赶一些,也不用上半个月,孙元对张青已经放弃了,就是要算着死马当成活马医,于是由着王勇、孙二娘两个行事。
当下驴车北行,向着怀州而去,走了一夜,就离了孟州境内进入了怀州境内,王勇他们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王勇眼看孙元已经没有精神了,而张青中途醒来两回,只要喝水,但是水入口中,不一会的工夫,就都呕了出来,而且带出来的都是紫血就知道不好,但他看着孙二娘衣不解带的服侍着孙元和张青,也不敢说出来,只是赶着驴车疾走,孟州和怀州挨着,天亮时分,已经到了怀州城外了,王勇等到城门开了,就赶着小驴车进了城。
王勇边赶车边道:“二娘,我看世伯和张大哥都有些撑不住了,不如我们先找一家客栈住下,然后我请个怀州有名的大夫,给他们两个先调理着,你看怎么样?”
孙二娘明白王勇是怕张青这个样子,撑不到东京,她自己也看着不放心,六神无主之间,就向王勇道:“王公子,一切都听你的安排就是了。”
王勇轻叹一声,道:“二娘,我行三行四,你叫我三哥也行,叫我四哥也行,这公子就不要叫了。”
孙二娘被王勇的话逗得卟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究竟是行几啊?”
王勇心道:“上世我行单,家里就我一个,今世我行四,可是王伯当行三啊,他外号就叫‘勇三郎’所以我知道我行几啊。”他干咳一声,道:“是这样的,我在族中论起来,行四,小名就要王四,但是自己家里论,我上面有两个哥哥,但是长到十几岁就去了,所以我又行三,反正你觉得我行几和你搭配,你就叫几好了。”
王勇这完全是现代男人的毛病,见面口花花,行动不敢花,说得都习惯了,但是孙二娘听了他的话,不由得脸上一红,轻声道:“三哥。”
孙元听在耳中不由得轻叹摇头,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张青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醒过来了,听到他们的话,身子不由得抖了几下,并没有睁眼,而是就那样躺在那里不动。
王勇就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他们这里,孙元和张青都是离不得人的,王勇打算着,让孙二娘照顾孙元,自己照顾王勇,所以就要了两间上房。
王勇先取了些碎银子丢在柜台上,道:“掌柜的,我来问你,这怀州最有名的大夫人是那一位?我世伯和堂兄都染了重病,我想请一个大夫。”
那掌柜的道:“我们怀州最有名的就是魏中生魏先生了,客人出去向北,一会就能看到那里的魏家药铺了。”
王勇安顿了孙二娘他们,然后就出去请大夫,不过一会的工夫,就陪着一个一身儒雅气息的大夫来了。
王通先让孙二娘躲到了张青的屋子里,然后引了那大夫来见孙元。
这魏中生魏先生还真有两下子,他把了把孙元的脉,道:“若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是被武林人用重手伤得,应该还是少林手法。”
王勇大喜道:“先生好眼力,还请先生施展妙手。”
魏中生道:“若是他刚一着伤的时候,来看我,我有八成把握治好他,但是他不单是有伤,还动了急火,导致伤延心经,已经不好治了,我却开一个方子,若是得当,就先吃着,若是不可……那也不必再来找我了。”
王勇连声道:“一定成,一定成的。”
魏中生摇了摇头,然后就拿了纸笔过一为,道:“吃一剂,若是明天胸口不闷了,我就能救。”
王勇如捧如来佛的法旨一般的捧着那药方子,连声道着谢,然后服侍孙元歇息了,又请魏中生到了张青的屋里。
魏中生看了张青的神色,脸色就是一变,然后把了把脉,回过头来,目光复杂的看着王勇道:“这人已经是个死人了,只是余着一口气罢了,没有人救得他。”
魏中生话音没落,躲在屋子帘后的孙二娘怒斥一声,跳出来就要打人,王勇急忙护着,把魏中生给送了出去。
王勇陪着魏中生出来,不住的陪礼,魏中生给人看病看得多了,见得那样悲愤的家属也不是一个了,倒并不往心里去,只是道:“不是我说,那人最多也就活过今天,明天鸡叫他都听不到。”
王勇整个人都傻了,喃喃的道:“怎么……怎么可能啊!”
魏中生这会已经走了,王勇丧打游魂一般的回到了张青的屋子,看到孙元不知道怎么过来了,正在那里训着孙二娘,他向着床上看去,虽然他不会什么望闻问切,但是只要有眼,就能看出来,张青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了,只怕当真就难以救得回来了。
孙元看到王勇的样子,停下了训斥,有些忐忑的向着王勇问道:“可是……张青不好?”
王勇这会脑袋发晕,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可能要死啊?他不是一百单八星中人吗?他怎么能要死呢!”就这样想得脑袋发昏,听到孙元的问话,木木的答道:“那先生说他,活不过今晚了。”
“什么!”孙元大叫一声,身子一动,心口就是一阵巨痛,直疼得他身子都岣嵝起来了,孙二娘吓得大叫一声,急忙扶住了孙元,王勇这会清醒过来,急忙也过去,抱住了孙元。
孙元尽量让自己平和的呼吸了一会,这才缓了过来,然后把王勇、孙二娘两个人给推开,就回手给张青把脉,片刻之后,收了手,颓然的道:“他自己没有要活下去的意思了。”
孙二娘还没有明白,但是王勇却是知道,这是在说,张青已经放弃了生存意念,而一个人如果放弃了生存的意念,那就是得一场感冒,都能死人了。
孙二娘看着孙元和王勇都是一脸哀然,不由得就冲过去,扒着张青的身子,哭道:“师哥,你醒过来,你醒过来,我们两个就成亲,我一定和你好好相处,给你生儿育女!”
孙元长叹一声,伸手抚在孙二娘的头上,轻声道:“痴儿啊!”
张青的脸上,这会突然泛起了一层红晕,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孙二娘看到,不由得惊喜的叫道:“爹,三哥,师哥睁眼了!”
孙元是活老见多,王勇是听人说过,都知道这就是回光返照了,但是都不敢说,心照不宣的对觑一眼,然后就向着张青看过来。
孙元轻声道:“徒儿,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
张青强笑了笑,微微摇头道:“师父,张青能拜你为师,一生幸甚,我又没有父母,到了这个时候,自然没有什么可求的了。”
说到这里,张青又向着王勇看去,突然向着王勇招了招手,王勇急忙过来,张青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王勇不敢问,就凑了过去,张青声音低低的道:“我看到师妹床上的血迹了,你……要好好待她,算是我求你了!”
王勇先是一怔,孙二娘床上的血迹,是孙二娘割他脖子留下的,这和他待孙二娘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啊?只是王勇也不是傻子,他又是看得多了现代的人,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张青以为那是孙二娘的贞血,他这会才明白,为什么张青会没有了求生的欲望,原来是以为王勇已经得到孙二娘了,他情急之下,就想解释,可是张青摇头不听,又向着孙二娘招了招手。
孙二娘急忙过来,把王勇给挤开了,泣声道:“师哥!”
张青点头道:“师妹,师兄要去了,你要好好孝敬师父,我……我会……。”他想说自己会一直念着孙二娘,但是想到这话说了,只怕孙二娘和王勇两个以后没法生活,不由得又咽了回去,遗憾的长出了一口气,随后昏沉过去了。
孙二娘大惧,抱着张青,大声哭叫道:“师兄,师兄!”
就在这个时候,那店主探头探脑的闪进来,原来他听到那魏先生说这里有个活不过今晚的,只怕污了自己的店房,于是想着过来看看能不能把人给说走,没想到一进屋就听见孙二娘哭叫,不由得惊慌的道:“客人,你们这位同伴不是死了吧?可不能死在我们的店里……。”
话音没落,王勇抽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又在让桌子上拍了一百缗的盐引票子,叫道:“就在这里!活着住,死了送,你多说一句,我就让你给他陪葬!”
店主一口老血噎在喉咙里,屁都不敢再放一个,拿了钱退出去了。
三个人也没有心思吃饭,就守着张青坐着,将到初更,张青彻底没有了气息,三个人都是悲痛不已,王勇还好,只是流了几滴泪,孙元却是伤了内腑,虽然把魏中生开得药给吃了,却是一点用都没有了,张青死了之后,王勇强着孙元回自己屋子里歇下了,而孙二娘却是哭了一个杜鹃渧血,让全店的人都知道这屋里死了人了,那店家几次想要来劝劝,但是看到王勇那凶恶的眼神,愣是缩了回去,一句话都没敢说。
王勇守到第二天天亮,红着一又眼睛,去寻了团头,就装了棺,然后入敛焚化,他们不在这里留步,自然就不能把张青自己留在这里,所以就焚化了,只带着骨殖走。
孙二娘就从那天起,穿戴起了重孝,捧了张青的灵位,上面写着‘亡夫’的字样,只如丧夫一般,孙元自己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就这样做了望门寡,但是此时此刻又不能劝,只能先这个样子。
他们就在怀州住了七天,把张青的后事都给办好,其间又请了魏中生好好给孙元调理,但是孙元一来伤势太重,二来张青死的那天晚上,又了心火,加上看到女儿的样子,郁结在胸,三种相合,所以不但不见好,反而见重了。
王勇就和孙二娘商量,仍然进京,一来躲着少林寺的人,二来孙元也要找名医看治,若是到了东京,那里一国重地,就是找不到孔厚,也能找到别的名医。
孙二娘伤心也过了一些,但是整个人都呆呆的,也没有什么主意,自然都听王勇的,于是三个人就在张青头七之后,起程向着卫州前进,准备按着原路线,自那里转路向东京。龙吟水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