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炸雷在窗外响起,响的是惊天动地,紧接着便是黄河绝口一样,巨大的雨声扑进楼来,在这威压天地的雨声里,赵梓依旧听到百姓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下雨啦?真的下雨啦?
赵梓和师爷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打去年入冬到现在,这陕西大地就一片雪花,一滴雨水没见,现在,真的下雨啦?
赵梓丢下书,以让人难以想象的速度直接冲出了城楼,直接扑进了雨幕里。
雨实在是太大了,如天河绝口,瑶池倒灌,用倾盆大雨形容都已经不及,而是应该用倾缸才成了,几步外便看不见人影。
赵梓对于满耳的雨声,对于满耳百姓闯王万岁的呼喊声充耳不闻,就那么站在雨里,张着手,仰着脸,任雨水和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让全身都浸泡在雨水里。
两个小童,还有城头上做样子的巡哨,都已经丢掉了手中的家伙东西,抱在一起,边哭边跳,任由哗哗的雨水将自己完全包裹。
师爷浑身颤抖,不是冷的,是激动的,他现在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现在的场景,形容现在的心情,只剩下颤抖。
崇祯二年六月,覆盖了几乎陕西全境的这场大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让大小沟谷河流满溢,让干裂几年的土地得到滋润,让皇宫中的崇祯振奋的认为,这是自己中兴之兆,他和他的一般清流大臣们,都开始考虑是不是开始征收剿饷,并且扩大数目了。
延绥洪承畴看着这场好雨,也自信满满,认为这是上天对自己围剿政策的肯定。
宜川渭南的百姓却将这场大雨都归于他们闯王的恩泽。
赵梓在百姓在自己的面前,就那么肆无忌惮的谈论这场透雨来龙去脉的时候,只是笑着不置可否。
一天一夜的大雨结束,让世界为之一新,山川有了生气,河流有了欢声,接着,便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稍微等上一日,等道路被阳光照射的不再泥泞,正是文人墨客出外踏青郊游的好时机。
一早起来,赵梓头上带着一个方方纱巾,穿了件月白的文士圆领袍子,腰间扎了一条带子,挂上一个配饰,一个书袋,脚上穿上一双小鹿皮的靴子,在手中拿上一把折扇,神清气爽的带上两个童子,吩咐他们带上路上需用,来到因雨没走的师爷房前,站在廊下,叫小童去叫。
那师爷昨天也淋了雨,好像是感冒了,但是不重,只是声音有些嘶哑,这时候随着小童出来,看见赵梓这身行头打扮,立刻明白,上前施礼道:“难道东主也出城郊游?”
赵梓笑道:“雨过天清,云天如洗,这不正是出游郊外的好时候吗?”
那师爷作为幕僚,当然要为东主担心,于是谏言道:“东主不可,城外现在可是闯贼天下,万一您身份暴漏,那岂不危险?”
“哈哈哈哈。”赵梓大笑,将手往身后一背,施施然云淡风轻的道:“城外是谁的天下?我看还是朝廷的吗,哪里有贼?我们这渭南五县,天下无贼啊。”
此言一出,那师爷恍然,似笑非笑的点头赞同。
那赵梓慢慢转身,也是似笑非笑的道:“不过太平日久,我倒是真的希望能出城遇见个贼头,拉拉交情,攀谈攀谈,哈哈哈哈。”
师爷立刻彻底明白了东主的意思,当下哈哈一笑,赞同道:“若真如此,怎么能少了我这见证,也好留下一段佳话,就叫县尊大义赴鸿门,县尊教化杆子头,哈哈哈。”笑罢,对赵梓一拱手道:“东主且稍待,我换换衣服马上就来。”
“请速速。”
不一刻,那师爷也穿了一身青色衣衫,带着一个小童与赵梓汇合,两人说说笑笑的便往街上走去。
现在的师爷也是今非昔比了,虽然没有了诉讼外快,却有了码头运输三成股份,这干干净净的钱却比那肮脏的钱来的还多,不但养活了一家老小,而且也给家里雇请了两个下人,又给自己请了一个小童,也算是富足小康了。
两人上街,不由的心情更是大好,只见原先破败混乱萧条的街道,现在已经是铺户生意火爆,来来往往人头传动,摩肩接踵,小生意者,更是直着脖子卖力吆喝,用尽心机的招揽生意。
挤过一段最繁华的地段,赵梓都出了一身透汗,一面察汗一面开心的抱怨,“照着这样下去,我们还得扩建县城街道了。”
那师爷差点被挤丢了一只鞋子,也狼狈的道:“好啊,真的那样,那我们的码头运费岂不更丰厚?东主,您抓紧吧。”
正这时候,就见一群衣衫褴褛但精气神十足的庄稼人,正围在一个卖锅碗的铺子前,小心的试探着:“老板老爷,您这里收人民币吗?”
这个店铺离着繁华地段有点远,也偏僻,那店主见十几个主顾上门,立刻眉开眼笑的上前,殷勤接待道:“各位老哥,我是什么老爷,都是兄弟,来来来,快坐下歇歇脚,水缸里有水,赶紧喝上一口解渴。”
那些庄稼人连忙千恩万谢的坐下,然后接过老板递上来是水瓢,就在门前的水缸里舀水喝。
像这样的小老板,面对的都是清苦人,于是,为了招揽顾客,就都在门外放个水缸,任路人口渴时候喝,生意成与不成,但这个人缘是算结下了。
喝完了水,那些庄稼人还是追问那老板:“你收不收人民币啊。”
“收,收,怎么不收啊,我还求之不得呢,要不我去那边进货,我还得带银子上那边换取,多不方便,这多好,怀里一揣,轻飘飘的就去了,来来,赶紧看看什么?”
于是那些庄稼人就开始挑选自己的商品,那老板在一边卖力的推荐介绍,难免就是一番云山雾罩。但几句里都离不开我这可是那边的好货,绝对公道质量高。
赵梓就饶有兴趣的在一旁看,等那些庄稼人挑选完了,那些人就在破烂的怀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叠花花绿绿的纸头,小心的递上,那老板就眉开眼笑的给各位算账,然后又找零钱回来,找钱的时候,也不忘问声:“要铜钱吗?”
那些庄稼人马上把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连连说,零钱也要人民币。
看着有趣,赵梓就继续旁听。
那老板钱货两清,就手脚麻利的帮着客人打包,碎嘴子般问道:“怎么样,各位老哥,秋收后需要什么,还来光顾我的小店如何?”
“那是,那是。”那些庄稼汉子厚道,被店主殷勤招待,已经是受宠若惊,连连点头,看来对这个老板很是满意。
这时候一个庄稼汉子笑着道:“托闯王的福,召唤来龙王为咱们行云布雨,只这一场透雨,这秋里谷子和荞麦的收成就算有了大半了,今年秋天,扣除上缴根据地的,我们兴许还能富裕点,到时候我还来你店,给婆姨孩子买上点年货吃食。”
“谢谢,谢谢。”那老板就更加殷勤起来,手脚却慢了许多,不是别的,就是想多和这些未来的主顾套实诚了关系,这可都是钱啊。
“其实,我还比不上这位老哥。”那先说话的汉子对身边的一个汉子努努嘴,然后道:“他今年秋一定能发达起来。”
“怎么说?”老板凑趣接话道。
“我本来是延川的,躲流寇才逃到这里,我家五口人,除了一个婆姨外,剩下我们爷四个都是棒劳力,按照闯王规矩,我家就是分了二十亩地,缴纳的地租今年内就按照下田,也就是二十斤算,简直就等于没有,劳力多,我就又租种了一个地主老爷的三十亩,虽然要交上一半地租,但三十亩也能落下一两千斤的收成,哈哈哈,看看,今年秋是不是就是个肥秋,今年是不是就是个肥年?”
大家就一起恭喜,那汉子就更加满足。
赵梓听着,也为这些汉子高兴,不管是谁的功劳,只要能让百姓过上不饿死的日子,自己就心满意足了。
那老板帮大家打点好东西,说着再来,送大家走,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小声叮嘱:“各位兄弟,不是哥哥我多嘴,以后在这城里不要大呼小叫的谈闯王,你只要一说那位,大家都心知肚明,毕竟这城还归朝廷管,不要遭了无妄之灾。”
那些庄稼汉子一听,才想起这码事,吓得赶紧四下张望一番,见赵梓一伙在旁,当时吓得什么都不说,急匆匆跑向城门去了。
赵梓和师爷对望一眼,不由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联袂往城门而去。
一行五人,施施然边看边谈,走向城门,却不知道一个精瘦的汉子在远处看了他们一阵之后,撒开大脚,赶在他们前出城去了。
吕世正在离城不远的一个刚刚由流民组成的村子里,和急急赶来的春兰,正在指挥各家分发兔种。
半月不见,春兰看向吕世的眼神更加异样,每每和忙碌时候,偷偷看向春兰的吕世目光碰见,两人就都幸福的一笑,这一点灵犀,便在两人心中不断荡漾。
这时候,与春兰一起赶来安稳新占领地的赵兴匆匆赶来,在吕世身边站定,给吕世,然后春兰施礼道:“闯王,刚刚有兄弟来报,宜川县令和师爷联袂出城了。”
吕世闻听,不由一笑,擦了把汗道:“呵呵,这位县尊大人好胆,竟敢进入遍地贼人的城外。”
赵兴笑着道:“城里人说,天下无贼。”
吕世笑着道:“好,我不管有贼无贼,我却要趁着这个机会会会他县尊大人,有些话,我们也要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