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城外呼喊酣战的时候,甘泉城墙上,甘泉县尊和一班胥吏都在眼巴巴的观看这近在咫尺的战斗过程,看着那血肉横飞的战场,心中几多忐忑,几多欣喜,几多失落。
看着如蚂蚁般进攻的乡勇,让他们热血沸腾,看着一个个乡勇的生命,如冬天的落叶般纷纷坠落,让他们本是麻木了人性消逝的心,也偶尔有些心疼惋惜。看着那些乡勇纷纷蹬上要塞,也让他们紧张的站起,紧张的握紧了拳头,高声呼喊助威,但听到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和随着爆炸四散飞扬的尸体残肢,也让他们目瞪口呆,面无人色。当看着那如潮水般倒转而回的败兵,也让他们如丧考妣神情沮丧。
但战争还在继续,一切还都没有结局,闻听张元继续连夜攻击,那县尊真是大喜过望,连忙催促着夫子签丁给那些乡勇送去最好的酒肉,并一再的承诺,只要剿灭了眼前闯贼,本县将不吝啬赏赐,一时间倒也换来张元乡勇的一片欢呼。
对于军事的白丁,这个甘泉县尊还算明智的没有像其他文人那样,自以为是的亲自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在军事上指手画脚,而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选择了旁观,这让受够了文官自以为是制肘,和监军太监刁难的千户大人很少有的心中舒服一点,(太监监军是大明的一个畸形产物,到了崇祯当政的时候,这个太监监军的制度连带着其他好的制度一起,被那些东林士子费掉了)
县尊不干涉战斗进程但不等于不关心战斗进程,虽然已经在城墙上坐的腰酸背痛,被凛冽的寒风冻的瑟瑟发抖,仍然不放弃自己亲自观战给将士们加油鼓劲的做法,也算得兢兢业业了。
战场上,观战的不单单只有他县尊一人,还有其他的各个势力的眼线探马,不断的逡巡在战场边缘,不断往复奔驰来回通报战场的最新动态。
刚开始他们还是偷偷摸摸的,到了后来就干脆明目张胆的在远远的山上驻足,就如同乡下看戏一般,就差搬个凳子坐了,端着茶水来,一边喝茶一边欣赏了。
大戏,的确是大戏,开场就进入**还非常热闹,但其实是更加血腥。
一个刚刚依附了根据地的小山寨的聚义大厅里,那个唤做大天的瘦小杆子头,正焦急的等待着自己派出的探马的回报。
几天前,那闯军耀武扬威的带着大队人马来到山寨,与自己协商在这甘泉南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不要劫掠当地百姓行商,还有当地地主豪强的事情。
当时自己迫于闯军军威,不得不虚与委蛇,在山寨下捏着鼻子和闯军签下了城下之盟,放弃了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的予取予求的特权,而只能收了根据地支助的粮草银钱,做个太平的山大王,胆好景不长,自己是手下在知道了地主东家答应了闯军的减租减息政策后,纷纷偷偷下山,回到原先东家那里安心种田,原先二千多人的山寨不过是十天的光景就散去了一大半,这怎么不叫大天着急上火?
刚开始的时候,自己也是被逼无奈熬不过哪些地主豪强贪官酷吏的盘剥,为了一条活路的带着一帮乡邻上山落草,但随着时间的延长,自己也慢慢的习惯了当这一方小天地土皇上的感觉,也习惯了颇指气势,予取予夺的感觉。这感觉一旦上瘾,就如蛆虫入骨,再难去掉。
但这一切都被突然强大起来的闯军这帮子东西给破坏了,不能抢掠周边百姓的钱物女子,也不能再享受那些小地主按时的孝敬,这怎么不让盖大天杆子忿忿不平。
但势比人强,看那闯军兵强马壮,各个彪悍异常,那个叫曹猛的虽然说的客气,什么都是同道,都是原本良民,都是没法活下去才插旗上山,本该同气连枝,体恤下属和地方百姓,所以请他放弃劫掠地方,受闯军一些支助,做个太平的杆子。
做杆子还***不去劫掠,那么自己做杆子干什么,真是奇耻大辱。
虽然签下了城下之盟,但心有不甘,但不甘又能怎么样?那个前山的山寨就是前车之鉴,与那闯军叫板,一个不合,那闯军两个大炮仗就拿下了山寨,还派出骑兵追南逐北的一顿砍杀,就那个难兄难弟的杆子头,唤作独狼的脑袋也被人家剁了,还整治出许多其残害周边百姓的累累罪状四处宣扬,自己知道自己的战斗力,与那独狼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所以就缩了脖子希望下次有机会再报此仇。
机会说来就来,这不,官军大军来围剿闯军,原本是同道本应该替闯军愁苦才是,却不知道怎么的就心中有点沾沾自喜,还巴巴的盼望着官军一举荡平了黑虎寨才好,好让这地方恢复到原先的老样子,官军是不会和自己这样的小杆子较真的。
胆事情就是这么出人意料,听说那曹猛闻听官军来剿,不但不带着他的手下夹着尾巴逃回黑虎寨坚守,却大张旗鼓的带着那点人马就,就在甘泉县城大门口浇水筑城,还就堵住了人家的大门,这一决定,当时就惊掉了大天的下吧,看过嚣张的,却没看过这么嚣张的。所以不断的派出探马打探消息,看看闯军在十倍之敌的压迫下,到底能抵挡到什么时候,颇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态。
但由探马传回来的消息都很是让他失望的消息,战斗开始官军就不顺利,直到刚刚得到的消息竟然是官军被闯军重创,死伤千人以上大败而归。
闻听此等消息,大天不但不喜反而很是烦恼起来,为此还摔了一个十分珍贵的水碗。垂头丧气的嘀咕:“官军怎么如此窝囊?就区区五百闯贼都拿他们没办法,真是的,也太不争气了。”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杨树湾的扬家地主,也心情忐忑的等着派出的家人汇报,那个先前回报的家人已经让愤怒的扬老员外打的满脸是血,也是的,官军死伤上千,你不但不伤心,反而在心中窃笑,你窃笑也就罢了,还表现在脸上,这的确让杨地主无法忍受。
当时的情景是,那个被派去打探的长工回来报告的时候,先还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小心的回答,但不一会就开始表现的神采飞扬欢欣鼓舞了,等说到最后杀伤官军上千的时候,已经情难自禁的手舞足蹈起来,当时杨老地主就跳起来上去一脚,还将一个细瓷茶碗扣在他头上,歇斯底里的打骂道:“你个不开眼的狗才,土匪胜了你高兴的这样干什么,难道那闯贼给你们撑了腰,就忘乎所以的没了王法没了朝廷皇上吗?减租减息那是老爷我对你们的恩典,哪里却要感谢那帮贼人?你等泥腿子休要得意的太早,一旦官军得了势,看我不各个把你们生吞活剥了解恨。”
打骂一阵又想起一件事情,当时打骂的更加起劲,“还有,你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昨天晚上你们都干什么去了,还不是去那县城前帮着闯贼修要塞去啦?知道这是什么?是通贼,是造反,我念着都是我的长工佃户老人,就不与你们计较,也就是睁眼闭眼的过去,但你们不要蹬鼻子上脸的没完没了,这次官军围剿他根据地,一旦成功,我就要拿回我的地租,收回你们欠我的银钱,不,不但要拿出那些差额来,我还要加倍,加倍的让你们还回来,还真的反了你们呢。”说着,打的更加狠毒,那长工就抱着脑袋在地上,也不争辩,也不哀嚎,就那么一声不响的忍受着打骂。
好在他的大老婆知道深浅,这现在还是闯贼势力大,这帮泥腿子还都得了闯贼的照顾保护,腰杆子壮的很,自己暂时还不能得罪,万一这下作的小子坏了心思报告给闯贼,等万一官军剪羽而归,那闯贼说不定就来寻自己的晦气,自己那原本的四十几个护院是远远不能抵挡黑虎贼的进攻的,听说那富县郑家就是不从黑虎贼的减租减息政策,闹个身死族灭的下场,想到这里的时候,自己的脖子后面就不断有凉风传来,忙色厉内荏的呵斥那个已经满脸是血的长工滚出去,再派个仔细的长工去上战场打探,
那小地主也打的累了,在老婆的搀扶下浑身无力的回到堂屋,来到佛堂之上,深深的拜倒,给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磕头祷告,希望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能够保佑官军取得大胜,一举荡平黑虎寨那帮天杀的贼寇,还回当初自己那样的日子,一旦如愿,自己一定给菩萨再塑金身。
自己的大婆姨只是低头在身边埋怨,“求菩萨什么用?给那些穷人减免点地租利息有什么不好?一来换来了他们的心,二来也不逼着他们上山当了贼寇,也给咱们安心种地。要不都跑去当山贼,难道让自己去亲自种地不成?还有我们得了闯贼的保证,你看这十几天来不是太太平平的,不见一个贼人上门骚扰勒索吗,这不比养着大把的家丁人手,却终日里战战兢兢地过日子要好?我都忘记多久没有这样安安心心的睡觉过日子了。”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低小声埋怨道:“还有,你没事的偷偷捐了那些银钱给张元那死人干什么,这道好了,万一官军大败,真就是既得罪了闯军的好汉,也平白的失去了那许多银钱。”
“你个婆姨不要多嘴,你懂得什么?根据地减租减息到是没什么,也不耽误咱们太多,但那帮泥腿子得了这个甜头,就会蹬鼻子上脸,下次再要求减租减息,那时候就是咱们的祸事啦。我们一定要把这个坏苗头掐了,无论搭上多少钱财也毫不要心疼。”
那婆姨就不再说话,这些大道理她不懂,自己的道理也说不过老爷,所以就跪到观音菩萨面前,小声的祈祷,也不知道是为闯军还是为官军。反正各人的心里都是有自己的一杆良心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