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集是远近闻名的大集镇,有户三千。集日逢五排十,在太平时节,周围百里之内的百姓都到这里来赶集,那时候,远近商贾络绎不绝,山乡百姓奔走相到,整个曹家集人头接踵,挥汗如雨呵气成云,叫买叫卖不绝于耳,好一派繁华富庶。
曹家集曹家,本就是当地大户,在元朝的时候就靠着出卖同袍,帮助元人征讨四方而位极人臣,但随着历史的前进脚步,大明推翻了蒙古统治,曹家便开始猬集地方不得发展,当时若不是曹家先祖有眼光,在太祖起兵之时多有资助,现在早就灰飞烟灭了。
但那时候太祖爷也深恶其行,但毕竟接济过义军,同时也是这一地最大的宗族势力,于是便放了他们一条生路,也得了太祖不许做官但可以经商的承诺(在元末明初的时候,地方依附元朝的地主豪强多得这样一个承诺。)
但是曹家不甘心就这样寂寂无闻,期间总想恢复祖上光荣,但历代大明帝王却是防范森严,没奈何只能容忍。
但是随着大明王朝的日益衰落,防范之心也日渐松弛,渐渐的让这些世代大户豪强蠢蠢欲动起来。前朝故事前朝荣耀都开始死灰复燃,随着大明官员的**不可附加,那些依仗几百年的积累的所谓仕宦都开始官官勾结了,虽然按规定不可做官但不等于不能做吏,比如这曹家,就在这方圆百里之内,强取豪夺上十万的田土,洛川县下的税吏几乎无不出于此家。
百姓有童谣言道;“早吃曹家饭,晚回曹家田”之说。意思就是,早晨你在曹家的酒楼餐馆吃的饭,走了一天拉的屎尿,还是肥了曹家的田地,可见曹家田产的多寡。
曹家更有遍布山西陕西,以及直隶南方的买卖不断的积累着银钱,收买着当地的和京里的官员,更是傍上了那些贪财的阉党大佬魏忠贤,为人处世更是肆无忌惮。
现在虽然阉党倒台,但清流那帮清谈书呆子就更好糊弄,一番润笔费下去,那更成了曹家的手中玩物。
明中叶的时候,曹家还能顾及自己当时元朝的出身,循规蹈矩,但随着明后期吏治的**贪婪,早就把顾忌抛到九天云外。洛川祖宅的方圆税吏员几乎都是曹家所有,官府乐得现成,所以洛川富县以及周边都成了曹家的天下,每个路口每个桥梁都是曹家收税的点落,老百姓出门几乎一步一税,一里一捐,以至于百姓村与村亲戚不相往来,因为交不起行路过桥税捐。
这在其次,曹家沃野千里,需要有人耕作,但曹家压迫甚急,开始的时候是地租五五,而后六四直到现在的九一,不但是这样,这一地百姓对曹家,却是干不完的徭役做不完的苦工,上不完的各种礼钱,就是曹家一只猫下了崽子都要乡老贺礼,否则,那就家破人亡的下场。可想而知是多么的极尽压榨,稍有不从,曹家的水牢那就是有死无生的地方。
为防备自己势力范围内的农民逃避劳役,就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施行了长工连坐之法。曾规定每户有十八至二十五岁合格壮丁者,三抽一,五抽二;后改为十八至三十岁;再后,改为十八岁至四十岁;最后,因青壮枯竭,竟改为十二至五十岁。
先是按壮丁抽,后来改为按丁抽,即父亲合格,家有幼子,即为双丁,是所谓“大配小,小抬大”的奇特办法。老的可以在庄上赶大车,小的拨后堂充当小厮杂役,轻微残废的抓来当马夫、伙夫。
农民苦于徭役长工,无法生活,也有不顾后果全家逃跑的,也有全村逃跑的。
曾有马家兄弟数人,将房屋、家俱、土地全部遗弃,逃往山西,钱村李姓小地主将地契贴在门上,全家逃跑。王家团庄原有居民一百余户,闯军到时仅剩三家孤寡。
为防逃跑,曹家在自己的地面上开始展开连坐制法,明朝的时候,乡村一级主要是委派地方乡绅管理,实行保甲制,这保甲正落在曹家手里,所以曹家规定,一人逃跑,则全家顶替,全家逃跑则十户连坐,十户逃跑则全村共担,所以出现了一家不堪想逃走,但其乡邻或苦求或告发,无一幸免。曹家后山那累累白骨万人骷髅就是大家的下场。
而告发逃离者就可以得到百斤麦子的奖励,所以没有一家敢于弃土逃跑而宁可被饿死。把所有的农民都死死的固定在他们的土地上,不能挪动半分。
征徭役期间,小地主都备受盘剥,也要向曹家出工出力言为襄助,有的雇佣充数,有的贿谋规避,有的自残身体,或举家逃匿。
一农民为避赋役,把自己弄成哑吧。李尽忠服食大量巴豆,腹泻脱水而死,王洪堡一人自己砍折右腿。一个农民自剁右手一个手指,一期逃过徭役,曹家又以逃避官家徭役罪将其夹拷至死。
此外,用针刺破眼球,用石砸去门牙,用毒药糜烂下部伪造梅毒,以及用其他办法躲避徭役者,常有发生。
但是曹家的手段更毒辣。徭役令下,乡勇家丁保甲一起动员,四处抓人,一时路断人稀,如临大敌。兄逃弟替,父死子承,一户跑则一甲负责,一甲无兵则全保公摊,真是殃及九族,祸延乡里。
即便做了长工,也是备受剥削的,其中一个手段就把这些长工逼向死路,先说的是工钱,工钱不给铜钱实物,而是曹家写的等同写钱。就是你的工钱是曹家写的白条,但说好了,这白条是可以在曹家任何的商铺换回自己需要的东西,但其实是这根本就是白纸,哪里还能真的流通?即便是这样的也是要延期发放的。
曹家还用拖延发薪日期的办法进行克扣。他经常以秋收未到为借口,每月延发十至十五天不等,这样,每年最多发十个月的饷,有时少至七、八个月,其余月份,到年底就不发了。
当时有打油诗道 “一家数口,两餐难保,三亲不认,四友少交,五内如焚,六魄饿掉,七窃冒火,八节徒劳,九死一生,十实难熬”;“领的是七折八扣的票子,戴的是怒发冲冠的帽子,穿的是脚踏实地的鞋子,内衬空前绝后的袜子,身着千补万缝的裤子,住的是东倒西歪的房子,盖的是流通空气的被子,过的是缺米少面的日子,怕的是曹家请客的帖子,四季是愁眉不展的脸子”。
这是对当时归自己管辖的佃户长工,对于其他也是百般手段万般的路子,曹家自己在几百年的经营已经有了相当的商业络,不管是官卖还是自由生意,都是有大的决定权在手,经营种类,从粮食、百货到皮毛、枸杞、精碱、药材、木材、发菜、食盐等土特产。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共设有商铺上百处,按“官价”收购,禁止民间买卖。
举一例子陕西盛产羊毛。收购价格极低,百姓数斤羊毛换不上一尺布。每三张羊皮便可换回两支活羊,老百姓抱着羊只嚎哭,惨不忍睹。
为防备自己辖区内有走私现象,曹家组织了乡勇队,对过往商户和当地百姓一律抓拿,对查出的物资、皮毛、百货等重要物资全部没收,把人处死或监禁。连一些日用生活品,也不能任意从外县运往本地,有一年一个老乡,赶一头驴驮黄米二斗,被检查哨查出,送交曹家总管示下,曹家一个五流总管道:“人交乡勇队当伙夫,粮交后院没收,驴交辎重充公”,全部处理无余。
曹家本家如此,和曹家沾亲带故的更是狐假虎威,即便是官府拿到也是看在曹家面子睁眼闭眼了事。
由此林林总总不可胜数,现在的曹家集在无往日繁华,周边百里更是如同鬼蜮,百姓走不得逃不得只有被压榨的份,那里还能存活?
当吴涛带着火器营分队赶到曹家集外围的时候,周边围上来的乡亲让闯军所有的人以为碰见饿鬼,一个个蓬头垢面,衣不遮体,说衣不遮体都是夸奖了他们,更确切的说是,一个麻袋或是一点烂草袋子披在身上就是很富有的人了。各个张着大大的无神的眼睛,看着这只威武之师,等听说是黑虎寨的闯王大军的时候,那就是憾哭震天,十里相闻。
吴涛走过一个村子的时候,带着传令兵走到一个低矮的快要坍塌的茅屋,想来是没人居住,想方便一下的时候,却见在那茅屋内一面土墙下一堆麦秸在瑟瑟发抖,细看时候,却是一家人的女眷在麦秸里,个个身无寸缕,在大冬天里依偎着取暖,一个个如皮包着骨头的骷髅,张着无神的眼睛看着吴涛等不速之客,看边上的一个木架上的半个沙锅里冻成冰坨的清水,吴涛这些七尺汉子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吴涛走出茅屋,默默的在跟随而来的辎重营的车上取下一袋子粮食,亲自背到那户人家的屋子里,看看左近,又把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下,用刀划开几份,送到那几个女子身边,出来的时候,找来一个监军士吩咐道;“站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一个我们的士兵进门。”
那监军士低声躬身道;“副军师,我懂的。”然后如标枪一样就站在那家门前,一直到第二天天亮,大军过完,吴涛走不远,那屋子里就有了生气,开始有一缕青烟冒出,那是那家开始做可能是这一冬天来的第一次饭。
沿途上都是这样的场景,不要吴涛吩咐,黑虎寨的火器营和辎重队开始沿途分发自己所带的粮食和自己身上的衣物,慢慢的整个队伍开始变得都穿了短衣,有的都已经没了鞋子。
午间的时候大家没吃饭,那是因为无心吃饭,晚上的时候已经舍不得吃饭,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已经无饭可吃,但所有的士兵都红着眼睛咬着牙,忍饥挨饿,忍受寒冷,连该休息的时候都不休息,奋力的推着物资和辎重前行,恨不得早一刻到那曹家集,为百姓除害。
在闯军火器营的身后是越来越多面容枯槁的乡民,紧紧的跟着,他们的手里都紧紧攥着木棍和石头,默默无声紧紧跟着,人数越聚越多,一天一夜间就达到了三万余众。
吴涛一点都不担心他们的次序,他们只是红着眼睛默默地的跟着队伍,他们的目标和吴涛是一样的,那就是曹家集中心,那如恶虎一样的曹家大院,曹家宗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