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帝大惊,“怎么可能?那毒乃太祖命高人研制,除了赐给异姓藩王也会赐给赵氏子孙,他怎么可能会对着自己的子孙痛下杀手?况且朕这么多年来从未听过此毒会侵入肺腑,你莫不是遭了旁人的暗算?”
镇南王根本不信,将自己的袖子撸了起来,把蜿蜒在手臂上的那条犹如蚯蚓般狰狞的黑线拿给周帝看,“我有什么必要骗你?这是你女儿亲自为我诊治,说它已蔓延至肺腑,若再找不到解药最多还有三年时日可活。”
周帝震惊的看着他手上那条黑色的线,不敢置信的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仔细看了又看,“不可能!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黑色?明明应该是紫色才对。”
镇南王紧紧抿着唇,一瞬不瞬看着周帝,试图看出他话中的真假,有没有演的成分?可他却失望了,周帝的表情根本不似作假。
他又拉过齐襄的手臂,撩起他的袖子给周帝看齐襄手上那条线,那黑线虽然较细,但也清清楚楚的亘在他精壮的小臂上。
周帝看见后更是惊诧,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他们父子俩的毒会突然变异?
他被昔日好友愤懑的目光看得内疚不已,一咬牙,干脆和盘托出:“朕就实话告诉你吧,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致命的剧毒,而是一种只会在手上留下痕迹的微毒。不论你有没有按时服用解药,都不会致死,最多让你心口绞痛而已,这只是太祖为了震慑藩王的一种手段。”
众人听后皆瞪大了眼睛,犹如窥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秘闻,一个个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也太……心机了吧……
周帝将双手一背,视线缓缓扫过愣怔的四人,“朕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吧,朕已经决定阔斧削藩,这些年来藩王分散王权,各地赋税参差不齐,导致百姓怨声载道,已隐有分散民心、动摇国之根本的趋势。朕无论如何也要收回王权,统一赋税!朕要大周将来书同文,车同轨,所有百姓都能享受到平等的刑法和待遇!”他说这话时铿锵有力,眼中迸发出睥睨天下的气势,帝王威仪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想跪下来高呼万岁。
“朕如今将此秘闻告知与你们也不怕此事会泄露出去,因为朕根本就不屑用这种手段来震慑藩王。只要朕做到民心所向,众望所归,还会怕那些乱臣贼子吗?届时谁若想造反,想搅得天下不安,自会有百姓唾弃他,嫌弃他。朕要他们招不到一兵一卒,买不到一刀一枪!”
沈霄听得一阵热血沸腾,直接跪下高呼万岁,将老丈人的马屁拍得贼响。
老侯爷见自己那倒霉儿子的傻样,不禁想起自己年轻时被周帝洗脑的光景,那时他也是这般单纯……不顾一切的将脑袋往裤腰上一别,奋不顾身的就去做周帝夺嫡时那把最锋利的刀去了……
唉,所以说呢……他们这些人就只适合做武将,做不了帝王。因为他不会搞振奋人心的演讲,也画不来大饼。
唉,说多了都是泪哟,还是先跪下吧,他现在听着也还是挺热血沸腾的!
有什么办法?谁让他就是信周帝这包药?
所以说呢,人家为何能做帝王?这就是差距。
他奶奶的,他要是个女人,他都想嫁给这种帝王……
老侯爷突然之间终于有点理解元贵妃当初的心态了?小女子愿意跟着殿下,哪怕是做妾……
镇南王听后则直接跌坐在了椅子上,他双眼失神,心中隐约有了些猜测。
周帝咂了口茶,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都起来吧,朕知道你们忠心,如今咱们已是一家人,今后无需多礼。”
沈霄站起身,突然想到了之前魏荣身上中的那毒,他急急上前一步,“陛下,这种毒……岳母大人是否会制?”
周帝点了点头,“她会制,朕刚登基那年十分忙碌,她在宫中太过无聊,几度闹着想要出宫去玩。朕为了哄她不乱跑便把宫中所有的秘药都拿给她玩着解闷……”
沈霄听后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转过头看向镇南王,“王爷可还记得魏荣曾经中过的那毒?晚辈猜想…那毒才是真正的皇室秘毒!而您也看见了,魏荣四年来没有服用过解药,至今安然无恙……”接下来的话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镇南王却是已经懂了。
镇南王也想到了魏荣身上那毒,那毒是当年云桑给他下的,而云桑是在宫中学到的那毒药配方。
她当年也是为了控制魏荣才用上那种毒药,如今云桑去已世四年,那怂包至今还都活得好好的。
真相已经摆在了他眼前……
魏荣至今无事,说明那毒正如周帝所言,根本就不致命。但他身上的毒却已侵入肺腑,这说明他身上还有其他毒!
镇南王脸上露出一抹肃杀之意,他冷笑一声,咬牙切齿的道:“看来本王确实是遭了其他人的暗算!襄儿,随本王一起回去清理一番身边之人。”
镇南王临走之前对着周帝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声音满是愧疚道:“臣弟这些年受他人挑唆,导致言行无状,还请陛下责罚……”
老侯爷见状大喜,陛下三十年前的小跟班终于又要回来了吗?
当年他俩多好的感情呐,说是情同手足也不为过。
当年陛下遭人暗算,差点瘸腿,是镇南王四处寻求名医,后来才有了他俩与云桑的那一场孽缘……
唉,时光如果能倒退……
好像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云桑那样倾国倾城的奇女子,能有几个男人不动心?
若不是他早早心有所属,他高低也对她暗恋一个玩玩儿……
咦?好像他才是最后的赢家耶?
云桑的女儿嫁给了他的儿子,还要为他沈家生许多小孙孙。
到头来是他赚了啊?
周帝看着镇南王,眼眶渐渐湿润,他上前一把将镇南王给拉了起来,声音有些哽咽,“阿覃,你……不怪朕了?”
镇南王苦笑一声,“这些年,陛下才是最苦的那一个!臣弟实在愚钝,总是意气用事,才会遭奸人所利用,还犯下许多错事,臣弟心中有愧……”
周帝叹息一声,“当年朕不是不珍惜云桑,而是她太过倔强,不愿意进宫。外面太过危险,元家发现了她们母子的存在,朕那时大权不稳,四处受肘,别无他法才想着将太子抢进宫,一来名正言顺立为储君,二来保护他平安长大,三来也是想着逼云桑就范……朕……”
镇南王面色更是愧疚,“当年是臣弟太过意气用事,这才给了元家可乘之机。”他说着跪了下来,泪流满面的对周帝道:“臣有罪,当年夏家满门被屠,乃是臣成的王妃是买凶所为……都怪臣治家不严,这才让王妃受他人挑唆……”
在场人除了齐襄又是一阵震惊,沈霄嘴巴张的老大,没想到瑶瑶外祖一家被害竟然还是镇南王妃的手笔?
老侯爷的嘴比他儿子张得更大,苍天啊!大地啊!这到底是什么孽缘啊……
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元贵妃可真会精准挑队友,一挑一个准,云桑当年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要被这两个祸害爱上?
这种爱是真的要命呐!
不行,一会儿回去就立条家规,从他儿子这一辈起,沈家儿郎只准娶一个媳妇,不准纳妾!!
小老婆多了也要命呐!!
周帝又开始眩晕了,他扶住额头有气无力的道:“当年……是你的王妃先一步派人将夏家人劫杀?才让朕的人找不到云桑?”
镇南王羞愧难当,满是愧色的道:“王妃虽然性子骄纵,但从未出过岭南,凭她的能力根本就找不到那么穷凶极恶的杀手。当年夏家满门被屠唯剩云桑一人活着,由此可见这幕后真凶是当年下蛊之人……”
周帝只觉头痛欲裂,一想到表面温柔贤淑的元贵妃背地里竟然是个如此狠辣的蛇蝎毒妇,他就怒不可遏、遍体生寒。
这些年来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整个天下都尽在他手,便理所应当的以为这皇宫之中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他视后宫那些柔弱的小女子为掌中之物,冷眼看着她们邀宠,看着她们为了得到他的宠爱争风吃醋,她们倾慕他,敬畏他,顺从她,更加害怕他……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要她们往东,她们绝不敢往西;他要她们生便生,要她们死便死;却没想到养鹰的反被鹰啄瞎了眼睛。
一直被他视为玩物的笼中雀竟敢对着他这头雄狮下手!
他有气无力的朝众人挥了挥手,“你们都先回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周帝望着空荡荡的内室满面悔恨,满心自责。
他的云桑,当年到底吃了多少苦?
她都被逼到那种境地了,还是想方设法保住了他们的女儿,还独自将她抚养长大。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失败极了!他得到了天下,却失去了她。
他口口声声爱她,却没有给过她想要的人生,就连两个孩子的诞生他都没能参与。没看过她怀孕的模样,没陪伴过她生产,也没给孩子换过一次尿布……
他这个丈夫,父皇,当得是如此的失败!
他如今,连来生也不敢奢求了。她那性子,恐怕来世是见也不愿意见他一面的吧?
而他,又有什么资格和脸面再去面对她?他欠她的,根本就还不清,连说弥补都显得苍白。
沈霄心情沉重,回到营帐之后见赵瑶正在药房捣鼓什么?
他忽然生出一股后怕,甚至有些庆幸瑶瑶当初闹逃跑的那一遭,若不是那一遭,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一想到侯府后院曾经的那些女人,还有叶桢,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太可怕了,女人的嫉妒心实在是太可怕了!
还好他醒悟得早,这辈子只想跟瑶瑶一生一世一双人,要不然……
还好还好,还好他早早的将那十几只老虎给送走了。
他可真是个大聪明!
不行!等来日空闲了他一定要给下属们上上课,告诉他们女人可不像酒,酒可以贪杯,女人要是贪多了,要命!
沈霄故意将脚步声放重了些,制造出动静让赵瑶知道他回来了,免得一会儿他上前抱住她会吓她一跳。
赵瑶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笑了笑又低头去认真捣鼓自己的。
沈霄上前将她揽在臂弯里亲了亲,“瑶瑶……”
他本想告诉她方才听到的关于夏家满门被屠的真相,可话到嘴边又犹豫了。
她如今有了三个爹很是开心,他若这个时候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不是泼她冷水吗?不是制造她和镇南王之间的矛盾吗?不是给她添堵吗?
算了,还是先不要告诉她,反正当年的事情已是定局,她知道与否并不能改变什么……
赵瑶疑惑的回望着他,“你想说什么?”
沈霄打定主意不主动告诉她,等她问起来了再说。
让他一个人心绪沉重总比两个人都沉重来得要好。
沈霄咧嘴笑了笑,“我爱你……”
赵瑶:………
她白他一眼,意兴阑珊挣开他的臂弯,“放开我,我有正事在忙。”
沈霄顺从的放开了手,坐在她对面去帮她磨药粉,一边磨,一般挑挑拣拣的将方才的事选择性的告诉她。
赵瑶听后一阵唏嘘,但仍有一事不解,“既然元贵妃如此歹毒,手腕如此高明,又如此记恨我娘,那为何我哥哥还活得好好的?齐襄都差点被他继母给害死,皇位之争更为残酷,没道理元贵妃会对我哥哥心慈手软?”
“因为你父皇对太子十分看重,从小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你哥哥未成年时一年之中有多半时日都是与你父皇同吃同睡。皇上亲自培养出来的羽林卫那可不是吃素的,他们将太子殿下护得密不透风,这才让元贵妃没机会下手。”
赵瑶很惊讶,“他……对我哥哥那么好吗?”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