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瑶看着镇南王,很想问一句他为何要造反?为何要做这天下的罪人?他看上去并不像一个十恶不赦之人,反而极有傲骨,一言一行皆有君子之风。
这样一个人为何要为一己私欲而置万千百姓于不顾?
但她又没有勇气开口,说到底她根本不信任这个才见了几次面的名义上的“父亲”,心底根本就不信任他。
她如今曲意逢迎只是想哄着他,好让他放自己和沈霄离开。
只是她好不容易接触到了这个幕后最大的反派,可以有机会为黎民百姓发声,劝上一劝,却又害怕如果真的捅破了这张纸她和沈霄都不能全身而退。
魏瑶看着沈霄面露纠结,不知该以天下苍生为先?还是该以他们自己的小我为先?
沈霄瞬间便懂了她的眼神,朝她摇了摇头。如今他们自己尚未完全安全,且镇南王父子所作所为皆是有证可指,万一这是他们的另一盘局,那他们岂不自投罗网?
还是先安稳的回到京城,多方取证查清先前西京和云恩寺那伙贼人的背后之人到底是不是镇南王父子再说。
魏瑶也想到了这一层,便放弃了多嘴,只眼眶微红的望着镇南王道:“谢谢。”
无论你是不是我父亲?今日都给了我一丝父亲的温暖,这句道谢倒真是真心实意,脸上的感动也是真情流露。
镇南王终于伸出他的手,轻轻摸了摸魏摇的头,“傻孩子,跟父王不必言谢。你继承了你母亲的医术,应该也看出来我这毒已深入肺腑,没几年可活了!我只想在还活着的时候多多弥补对你的亏欠,免得到了地底下无颜见你母亲。”他顿了顿,才又一脸伤感的问,“母亲葬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就在东山之上,要不我们明日便去看看她吧?我也许久没有去看她了,不知她坟边那棵槐树是不是枝桠又茂盛了?若是太过茂盛便会挡着她的阳光,但是我想应该会有人去帮她修理。阿娘在东山一带极有威望,救了许多病人,每年都有很多人自发前去祭拜她,她应是不会觉得孤单。但是她这么久没见到我,应该会很想我……”说到这儿魏瑶哽咽起来,忍不住酸涩的眼眶落下泪来,她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故作坚强道:“我要去为她报个平安,告诉她我找到了相伴一生的良人,让她不要担心我……”
沈霄忙上前拥着她的肩膀替她擦了擦眼泪,插科打诨的哄她,“我这个丑女婿终于要见丈母娘了吗?你快快告诉我岳母喜欢什么样的女婿?我好回去照着她喜欢的模样装扮装扮,好让她能放心的把你交给我。”
魏瑶声音闷闷的,“她喜欢俊的,精神的,你现在胡子拉碴一脸憔悴,看上去一点都不精神。”
沈霄夸张的道:“啊?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跟街上的讨饭鬼有得一拼吗?那可如何是好?若是让岳母看见我这副尊容,怕是不肯将你这个小仙女嫁给我。”
魏瑶被他夸张的表情逗乐,破涕为笑道:“你晓得就好,还不快回去洗漱打扮一番,再睡上个美容觉养养元气,免得阿娘嫌弃你。”
沈霄一脸害怕,“你这样一说我更是紧张到睡不着觉了。”
镇南王被强喂了一嘴狗粮,不禁想着年轻真好。若时光倒退他一定要放弃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在明白了自己对云桑的心意那一刻就像向她表明心意,才不给那个混球一条缝的机会。
镇南王见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又见两个孩子都没休息好,便朝他们挥了挥手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咱们便出发去定州。此去路途遥远,你怀着身孕一定要休息好。”
魏瑶和沈霄对视一眼,交换了个只有两人才懂的眼神,行了个晚辈礼便一齐退了出去。
镇南王等两人走后,目光悠远的看着窗台上那一株盛开的昙花,昙花一现亦如生命易逝。他终是沉沉叹了一口气,叹息着对候在书房门外的老管家道:“去把世子请过来吧!我有话同他说。”
当年的事情也应该让他知晓了,如若不然他会陷入死胡同,钻入牛角尖,一错再错从而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齐襄神色复杂的坐在镇南王对面,看向镇南王的目光中有愤怒,失望,纠结,不忿……
这就是他的父王,他一直以为父王冷情冷性,对谁都是冷淡客套,清冷得犹如一个僧人,仿佛对红尘之中的所有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可如今看见他对魏瑶的阿娘如此重情重义,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什么冷情冷性?不过是他温情慈爱的一面不曾给过他们而已。
这么多年来父王对着他这个世子和王府之中的其他兄弟姐妹们一向不怎么亲近,与其说他是他们的父亲,倒不如说他更像是他们的严师。
他甚少对着他们扮演慈父的角色并不是因为他的性子有多冷淡,而是因为他对他的母亲和对现任的王妃根本就没有爱意,不过是将她们当做传宗接代的工具和管理王府后宅的总管而已,连带着对与她们生的孩子也亲近不起来。
若是不亲眼看见,他根本就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对着魏瑶温柔慈爱的男人竟然是他的父王?
齐襄只想冷笑,枉他母妃对这个男人一腔情意,任劳任怨的替他打理王府后宅,却直到死都没能让他为她掉一滴眼泪。
母妃,你看见了吗?你的一腔深情,不过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讽刺吗?他的心中一直有一个爱而不得的女人。
还有他那好继母,整日争来夺去,不过只是一个跳梁小丑而已。
镇南王对上齐襄千回百转的视线,好似看出来他心中所想一般?他沉沉一叹,面色凝重的看着齐襄道:“你想知道你母妃当年自戕的真正缘由吗?”
齐襄听后神色一变,急声道:“母妃当年的死,难道另有隐情?”
镇南王看着齐襄又是沉沉一叹,伸手从书桌后的暗格里拿出来一个木盒放在书桌上,“这里面是你母妃当年自戕的因由,你自己打开看吧!”说完将木盒缓缓推到了齐襄面前。
齐襄看着那木盒眼神变了几变,颤抖着双手缓缓放在了那木盒子上,手上的力道如有千斤重一般,迟迟没有勇气打开。
那木盒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盒盖有些泛黄,遗留着岁月的痕迹。
齐襄深吸一口气,将所有力气用在手指上一把掀开了那盒盖。
盒子里面静静躺着几张泛黄的信笺,信笺上还有几滴已经发黑的血迹。齐襄看见那血迹之后脸色突然一变,心中涌起了强烈的不安。
他手指发着抖,一把将那信笺拿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才展开,凝神去看上面的字。
他越看越震惊,越看脸越白,脸上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他努力的将眼睛睁大,想要去辨别那信笺上的内容是否真实?还有上面的字迹是否出自他母妃之手?
可母妃的字迹早已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无论他怎么替她开脱,这信上的字就是他母妃的亲笔。那么这上面的歹毒指令也都是他母亲所下?
齐襄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久久不眨,直至眼角涌出的生理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才看着镇南王喃喃道:“这上面的内容,都是真的?”
镇南王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缓缓点头,轻声的“嗯”了一声。
齐襄突然站起来,巨大的力道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砰的一声,在这寂静的书房里。
齐襄喉咙干得发疼,声音好似被人重重卡住了脖子般沙哑,“当年夏家…在流放的路上被人谋杀,杀手都是母妃派去的?”他只觉耳朵嗡嗡作响,听见自己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镇南王表情痛苦,缓缓的闭上眼睛,再次提起了他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去提起的隐秘心事,“对,当年夏家八十余口人悉数被人屠杀殆尽,都是由你母亲一手谋划!这些书信是从当年那伙杀手老巢搜出来的,当年我与那帮杀手不死不休,将他们逼至绝境,他们为求活命,便抖出了幕后雇凶之人,我万万没想到,那人竟然是你们的母亲。”
齐襄开始疯狂的摇头,声嘶竭力的反驳,“不,不可能!我母亲温柔贤惠,大度善良,怎么可能会买凶杀人?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那些杀手栽赃陷害!”
镇南王平静的注视着他,无情的揭开了他心目中那完美母亲的最后一层遮羞布,“我当年也是与你一般的想法,可我越想越不对劲,这些杀手与你母亲无怨无仇,为何要栽赃陷害她?我当时的心情不比你现在更难以置信,便带着那杀手头目和这些证据找到你母亲对质,却没想到她没有做任何辩驳,竟然一口便承认了?我当时如遭五雷轰顶,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你一向温柔贤惠的母亲竟然会在背地里做下这等恶毒之事?”
齐襄听完整个人如被抽干了力气,双手死死撑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稳。
镇南王镇南王眸色复杂,似乎不愿意再刺激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齐襄眼睛血红,嘴唇因为情绪的崩溃而不停的抖动,“母妃与夏家无怨无仇,为何要买凶杀害他们?外祖家乃岭南世家,母妃自小在岭南长大,从未去过京城,更不可能有机会与夏家的人相识,这根本说不过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