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快要进门,聂祯松开贺一容的手,与她一起走上前。
修身吊带裙的年轻女生,见到聂祯时夸张地捂住嘴,还没等贺一容反应过来,就见她扑过来抱住聂祯。
“小祯哥哥!”
聂祯不动声色地拿下她揽着自己脖子的胳膊,稍稍拉开距离。
“珍崎,好久不见。”
“哎呀小祯,过来给我也抱抱。”
贺一容刻意忽略那貌似不经意扫过她却满怀打量的眼神,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聂祯上前两步:“韩姨。”
主动地倾身上前,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又站直了身子。
保养得当的中年女性,就算嗔怒也是好看的。
她扬着素手在聂祯面前一晃:“小时候都叫我岁姨,小祯小时候嘴可甜了是不是啊。”
贺毅林扶着老人往沙发那去,贺一容侧过身让了下路。
与老人看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贺毅林的姨妈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半圈,指向贺一容。
“小林,这是……”
贺毅林一个头两个大,明明心知肚明,非要装腔作势这样问他一句。
他扶着外婆坐下后又走到贺一容身边,拉过揽着她的肩。
“姨妈,这是我家的小妹妹。”
他又弯腰迁就贺一容的高度:“小容,这是我姨妈和表妹。”
也没等贺一容说话,就按着她的肩把她转了个圈。
“来,和外婆打招呼。”
贺一容跟着贺毅林喊了声“外婆好”后。
老太太点了点头,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拍拍身边的位置:“小祯啊,你也过来坐。”
聂祯走过来,也不顾这么多人看着,拽住贺一容的手腕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贺毅林的小表妹睁大了眼不可置信,似乎又觉得自己是多想了,很快掩下奇怪的神色。
挎着他妈妈的手腕扭腰摆臀走过来,贺一容看了一眼,好一双性感的腿。
珍崎站在贺一容右侧时似乎对于落座问题犯了难。
贺毅林很快从老太太另一侧站起来:“姨妈,珍崎,你们坐这边。”
“外婆,我们这没有茶,矿泉水您喝吗?”
老太太点点头:“给珍崎拿可乐吧,这丫头就喝这东西。”
老太太转头问聂祯:“你爷爷还好?”
聂祯笑道:“还是些老毛病,没您身子硬朗。”
老太太点头,拉起聂祯的手放在手掌上轻拍着:“你爷爷啊,当初我嫁到韩家,还是他做的媒呢。”
“后来他又撺掇着贺家和韩家结亲。”她轻笑一声,似感慨似悲怨,“这老头子,就爱张罗这些事。”
聂祯也不好接话,毕竟韩姨早逝,老年丧女落在谁身上都是割肉饮血般的。
另一个韩姨却来了兴致,隔着老太太勾着脖子看向聂祯。
“小祯儿,你爷爷给你张罗了吗?”
还不等聂祯说话,她就拍手笑道:“我一直愁珍崎呢,今天看到你才想起来,亲上加亲多好!”
珍崎笑着轻拍她妈妈的胳膊:“您又乱说什么呢!”
可语气里听不出一点埋怨与尴尬的意思。
贺毅林怀里抱着好几瓶喝的,用腿抵上冰箱的门。
贺一容见状要起身去帮他一下,刚站起来却被老太太喊住。
“丫头……”贺一容回身,见老太太看她的眼神似有疑惑,弯腰低头准备听她说什么,“你坐。”
贺一容只得坐下。
“你今年多大了?”
“22了。”
“还没过生日吧?”
“是的,九月份生日。”
贺毅林正好拿着喝得过来,可乐摆在珍崎面前,乌龙茶摆在贺一容面前,其他人都是矿泉水。
老太太看了眼乌龙茶:“哦,那你是毅林他妈走了三年后出生的。”
贺毅林的姨妈又勾着头看过来:“哎,那你妈妈是生你多久去世的?”
聂祯握住贺一容的手,不止贺毅林,连老太太都有些不高兴,回头瞪她一眼,那和珍崎似姐妹似的韩姨才撇撇嘴坐直了身子。
贺一容倒没生气,只是觉得这个人确实是有些怪。
“可能是我出生后三四个月吧。”
老太太点点头,紧接着问:“你舅家是南京徐家?”
贺一容渐渐觉出不对来,怎么贺毅林拿饮料回来了,还逮着她说话。
“是的。”
老太太拉长了一声“哦”,又添上一句:“你家在南边可以的。”
贺一容没再接话,她不想再与她们谈论这些。
“你爸爸给你买了个房?”
贺一容终于明白,她们的此行目的,竟然是她。
贺毅林也出声,想要制止这类似盘问的谈话:“外婆!”
可老太太只是淡淡看他一眼,又面向贺一容。
“我家老大嫁给你爸的时候,嫁妆丰厚,贺家本来只是安安分分的兵莽子,要说真的起家,还是在和我家老大结婚后才慢慢起来的。”
她头发花白却目光矍铄,说话也不见苍老之色。
“你徐家也算是家产丰厚的,应该也有你一份吧?”
贺一容刚想说话,被聂祯拉着站起来。
他冲老太太点点头:“外婆,我们还有事,我先带她出去一趟。”
手掌交握,贺一容被他突然拽起,几乎是倒在他胳膊上。
这样的情形,自然是看得分明。
老太太笑了笑,根本没当回事似的,又抬头看向聂祯。
“小祯你别急,你好好考虑清楚了。小时候和珍崎玩过家家不还是国王王后的吗?你也知道小孩子的事做不得数。”
聂祯点点头就要拉着贺一容离开。
老太太讲话再不留情面。
“小丫头,我随你爸怎么疼你,我韩家带过去的东西都是他们哥仨的,你心里要分得清楚,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
贺一容还没做什么反应,贺毅林却站了起来。
先是看向贺一容,又飞快地移开目光看向脚面。
她只是站在那宽慰地冲他一笑,他就足够难堪。
“外婆。”
悲愤克制地喊了一声,贺毅林才抬头看向老人。
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盘成个半球,耳鬓的碎发也被细心整理好。
宽松的灰色套装泛着隐隐光泽,同色系的花纹精密整齐。
手腕稍动,袖口处进了风,看似轻盈的布料却落下来,贴着腕子挡得严实,只留色泽极好,丰润厚重的镯子露出来。
处处低调,处处讲究。
他只说了一句:“小容是我妹妹,和您说过的,她很乖。”
贺一容偏过头偷笑,再转脸时面上笑意未退,眼睛弯弯。
她松开聂祯的手,稍微走上前一步。
“您放心,我本来也没想要什么。”
老人点头,或许是因为贺毅林的态度,或许是因为贺一容表了态。
她语气也缓和很多:“我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他们哥仨也疼你,但这些事上不能讲兄妹感情。”
刚刚还没说两句聂祯就拉着贺一容要走而激起来的火气渐渐消失。
这些小孩子就是沉不住气。
她懒得再计较,说完后摆摆手:“你们去吧。”
珍崎拽了下母亲的胳膊,却见聂祯忽然回头。
“外婆,我没记错的话这幢房子是小容外公给她的。”
言下之意贺一容不需要去分贺家的东西。
老人并不惊讶,她也大概听说过贺一容妈妈产后抑郁的事,当时的老太太甚至有一些痛快,自己的女儿死后不到三年,贺增建就着急忙慌找新人,说不恨是假的。
只是活得时间久了,悲痛与恨意都像是上世纪的事情。
直到珍崎妈妈在她耳边叨叨,贺增建给那个小女儿买了套房产,她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
贺毅溯贺毅林都还没有房产,贺毅阳结了婚也还没搬出去住。
她不得不多为他们打算。
韩姨站起来拉住聂祯,要把他往珍崎身边带:“走什么呀,这么多年没见了,和我没话说和珍崎也没话说吗?”
可聂祯哪里是她能拉得动的,她又来拉贺一容的胳膊。
“这房子你外公给的啊?还给了你什么?”
韩老太太“咳”了一声打断她的话,不赞成地看过来,她自己也实在想不通这个女儿怎么四十多岁了还长着这么蠢笨的脑子。
“小祯啊,我刚刚说的话有些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
聂祯弯弯腰,也没再理旁人,带着贺一容出门。
贺毅林这才坐下来,一言不发。
他姨妈坐到他身边:“小祯真的和这个丫头在一起啊,图什么?她家又帮不到小祯什么,你和他说说道理,和我们珍崎多好,以后他在部队我们也能帮一把。”
叭叭地说完这一通,又沉着脑袋在想:“要不过两年再看也行,万一他不成器也不能委屈我们珍崎,毕竟他家现在也就一个老爷子,过两年老爷子没了……”
“你闭嘴!”韩老太太又气又急,没了外人终于发出火来。
“我刚刚说话堵塞那丫头,你还当真了?没见他俩手就基本没松过吗?没脑子眼睛也瞎?”
贺毅林揉揉脑袋,疲惫地往后倚去,随她们说些什么。
聂祯拉着贺一容沿着泰晤士河走。
脚步很急,牵着贺一容走在前面,贺一容快步跟着,一个踉跄扑到他背上。
他这才回过头来,见贺一容大口喘着气,脸蛋儿红扑扑。
贺一容轻推他胸口,借力站直了:“你气什么呀,我都没生气。”
聂祯抿着嘴不说话,只是脸色稍微好起来。
贺一容牵着他的手晃了两下:“站在她的角度,也没什么。”
聂祯盯她半天,河边的灯刚好亮起来,光映在她小鹿似的眼睛里,灵动娇俏。
他只有一个想法,把贺一容带到他身边,到他家里去,再也没有这么乱七八糟的亲戚,也没人会再欺负她。
可这样的话只有结婚才可以。
她还小,他不知道贺一容会不会愿意。
而且,他也还不够格。
聂祯突然有些急起来,他一直耐心,一步一步,做什么事都不急不躁。
可就在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后,他焦急起来。
得快点,再快点。
早一些把贺一容带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