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聂祯和贺毅林高考结束,大院里玩得好的人在最后排白奶奶的院子里聚了一波。
大概是许久没见到这帮孩子聚到一起,白奶奶也乐得开心,忙前忙后的。好像又回到他们小时候,一个个不愿回家,都窝在这院子里疯玩。
贺一容第一次见到哥哥们会提起的季青林,和贺毅溯一般的年纪,气势却强,往那一站就自动成为人群中心。
贺毅溯拉着他非要给贺一容讨个见面礼,他回头冲着贺一容坏笑:“小容,这是个财主。”
他身体稍微一转,轻轻松松躲开贺毅溯的钳制。
拍拍聂祯的肩膀算是招呼:“想好了?”
聂祯点头,又下巴一抬看向贺一容的位置:“是该给个见面礼。”
季青林无奈,大步迈过来弯着腰笑着看贺一容,精致得像个橱窗摆件,白白嫩嫩的,琉璃珠似的眼珠子像嵌进去似的,乖巧又透着机灵劲。
有人撑腰她一点也不怕生,抿着嘴巴甜甜一笑,叫了声季哥。双手一摊:“谢谢季哥的见面礼。”
季青林也被逗乐了,难怪招人喜欢,都帮着她掏自己腰包呢。
“季哥没准备,回头给你补上。”
聂祯听到这话走过来,拍拍贺一容的头,替她记着。
“他回头不给你就找你二哥。”
季青林多看他一眼,早就听说聂祯身后多了个跟屁虫,他一开始还半信半疑,聂祯个古怪性子,不把小姑娘吓哭就不错了。
贺一容偏了偏头,聂祯只抓到她发丝。他转脸看见她嘴巴一鼓,不知道嘟囔了什么就跑开。
季青林打趣他:“捡了个便宜妹妹就卖了我?”
小时候就他和聂祯是独生没有兄弟姐妹,两人凑团和亲兄弟一样,聂祯一直向着他。
现在却向着个小丫头。
聂祯歪歪嘴角,只说一句她乖巧省事。
大家在忙烧烤的时候聂祯躲得远远的,搬了个椅子坐在门前。
简单的黑T也被他穿的矜贵,他看着树下的烟熏火燎,嫌弃地皱了皱鼻头。
贺一容跑过来,端着脸一脸严肃。看到聂祯这大爷样子就知道他个洁癖鬼在躲那烧烤味呢。
他抬眼:“怎么了?”
贺一容看了下四周没人,才小声道:“能不能不要摸我头了?”
聂祯手掌下意识抬起,五指张开。
贺一容鼓着嘴,平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刚刚被他当着人摸头,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被他当成了小动物。
聂祯一下子明白过来,突如其来的惆怅。甚至觉得有些尴尬,后背像有刺一样戳着不舒服,再难直视她。
终于,她也知道了男女之防,想要避嫌。
也对,过了这个夏天就是高中生了。
小姑娘长得快,乍眼望去出落得亭亭玉立,也算是大姑娘了。
只是被她郑重其事这么一提,手心好像有些痒痒。
聂祯张开的手掌握住了扶手:“知道了,拿根烤好的肉给我。”
贺一容在聂祯的补习下稳稳地升了红星一中高中部。
聂爷爷也亲自推着轮椅过来送了礼物,顺便带来聂祯送的《哈利·波特》全套书。
贺一容面色不显,按住心里的雀跃。行为矜持,丝毫不显。
《哈利·波特》全套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聂祯早就答应了,贺一容进校成绩前三百名会送她《哈利·波特》全套。可她最后只考了四百名左右。
“谢谢聂爷爷。”她当着老人的面拆开盒子,是套精致的SONNYANGEL,她窗台上放着一整排。
贺一容一时百感交集,感动与愧疚裹挟着她的内心,快九十的老爷爷怎么会懂得这个。
“问了祯小子,他说你喜欢这个。”
老人笑着,脸上的皮都皱到一起,稀疏的牙露出来,明明说话都不太清晰了,却还特意为她准备礼物。
贺一容突然就想起自己的外公,抱住聂老,真心实意地又说了句:“谢谢爷爷。”
她抹去眼角热意,坐在聂老脚边陪他聊天。
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句:“聂祯什么时候回来呀。”
聂祯走了有十多天,不知做什么去了,只是临走前叮嘱贺一容要好好学习,高中课程紧,不能掉以轻心。
贺毅林又三天两头出去,他好像最近搞了个工作室,高考结束了却越发地忙。
贺一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闲的人了。
夏天的闷热又吓得她一步不敢出,不知心里暗骂了聂祯多少句,爸爸的“人情”一讨到手就扔了她。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贺一容与家里人难得围坐一圈吃晚饭时,她心不在焉,食之无味。
心思都飘到一墙之隔的隔壁去,听说聂祯回来了。
大概是过去两年间真的成了他的跟屁虫,半个多月不见,贺一容不得不承认自己怪想他的。
就算他偶尔毒舌又讨厌。
可就算是一起打闹久了的小猫小狗也会有感情,更何况聂祯,对她真的算不错。
贺一容感激他,在自己还对这个安静严肃的大院惴惴不安,对不算熟悉的爸爸陌生的哥哥们也抱着小心的心情时。
聂祯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给了自己一些能抓得住的安全感。
最开始的时候,贺一容并不觉得自己比失去了双亲的聂祯多了什么依靠,大概是自觉能共情聂祯的孤苦,所以她对着他会莫名放松警惕,与他相处反而更舒服些。就算他多数时候当她是空气。
可渐渐地,贺一容把他也当作一个依靠。
她最擅长的,就是让人喜欢上她,再发自真心地爱护她。
而她,会小心翼翼地珍藏好每一份来之不易的喜欢,用心呵护,妥善保存在心上。
她从小就明白,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她好。
耳朵竖高了的贺一容突然听见隔壁传来动静,咣当一声,像是摔了什么东西。
她慢慢地放下筷子。
虽然是联排别墅,但日常隔音还算不错。
就算如此,贺一容还是听清楚聂爷爷吼了一句:“你不孝!”
大家都停了动作,隔壁又安静下来。
贺增建擦了擦嘴,抬头看见儿女们神色各异,只贺毅林低着头埋头吃饭,似乎早就预料到。
他冲贺一容宽慰地笑笑:“先吃饭,我去看看。”
贺一容等了好久也没见父亲回来。
她脚底有火烧似的坐不住,很想过去瞧瞧,又知道此时不合适。
贺毅林在一边气定神闲,终于受不了贺一容陀螺似的在眼前转。
“你操个什么心?坐下。”
贺一容白了他一眼,并不理会。走到墙边几乎要把耳朵贴在墙上了。
过了会儿贺毅林叹了口气,把她揪回沙发上坐着。
“你不如去后面找白奶奶拿点药。”
贺一容呆了,微张着嘴傻傻地盯着贺毅林。
“少不了一顿打,所以先拿点药去。”
她慌张起来,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转头看到贺毅溯。
于是嘴巴一撇,面露愁容:“二哥……”
贺毅溯站起来揽住她,揉揉她的头当安慰。
贺一容突然就想哭,聂祯也总喜欢这样揉乱她的头发。
“乖哦,我陪你去。”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贺增建才回来,看着小女儿捧着满手的药,大概是没放下来过。一见他回来就从沙发上跳起来。
他本来严肃的表情瞬间消散无形:“没事,你们睡去吧。”
贺一容哪里睡得着,可已经深夜十一点多,她也没理由去敲隔壁的门。
她藏在被子里第一次拨通聂祯的电话,响了半天也没人应。
贺一容想起来自己的阳台隔壁就是聂祯家三楼书房的阳台,只是两个阳台并没有连着,中间隔着半米的空隙。
她只要爬过阳台,就可以从书房出去找到聂祯。
贺一容提着药,趴在阳台上往下看了下高度,就有些退缩。
万一掉下去了……
可聂祯要是真的被打了……
终于,贺一容觉得无论从革命情谊还是人道主义上来说,她都不能不管不顾。
闭着眼睛,止不住颤抖,爬上阳台栏杆边的高台。
她先将手里的药扔过去,小心翼翼迈过一条腿,好在距离比她想象得短一些。
贺一容不敢往下看,手指紧紧扒着墙,另一只腿紧跟着跨过来,深呼一口气,跨过栏杆。
落地那一瞬间她就腿软了。
坐在地上平复了半天的情绪才能站起来。她又气又忧,念叨一句:“聂祯你欠我的。”
整个聂家黑漆漆的一片,她靠着墙摸到聂祯房间。
推开门就被眼前一幕震惊到。
聂祯正跪在地上,裸着上身,背后是几道紫红的红痕。
有一道肩上的伤口,隐隐冒着血珠。
他听见动静回头,也不免惊讶:“你怎么来了?”
大门已经关上了,她怎么上来的。
贺一容努力控制着情绪,让自己显得冷静些,脚却有千斤重似的抬不起来,声音也止不住颤抖。
“我……来看看你。”
手里提着药的袋子落在地上,她赶紧手忙脚乱地又捡起来,手一直在抖拿不稳东西,药瓶又往前滚。
聂祯看她一眼,她脸上惨白一片,嘴唇都是灰白色。
心里叹口气,吓着她了。
“爷爷罚我跪,你自己进来吧。”
贺一容关了门就跪坐到他背后,捡起滚到聂祯身边的药瓶,手指根本不敢碰上伤口。
担忧的心情放下了,又被这满背的伤口刺激到,情绪大起大落间,她呜咽两声就哭出来。
聂祯顿了顿,跪着转过身。
似乎是很不能理解,被打的是他,又疼不到她身上。盯着她的脑袋半天才不耐烦道:“你哭什么?”
语气虽然不好,手却不自觉地揉上她圆滚滚毛茸茸的脑袋。
贺一容不敢哭大声,眼泪流个不停,泪眼汪汪地抬头看他一眼就扑上来抱住他的脖子。
聂祯双手僵住,隔着距离虚揽着她,一动不动。
皱眉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在她扑上来的时候就下意识做出拥抱的姿势。
贺一容哭了好久也不停,她怕被聂爷爷听见,又不敢放声哭,捂住嘴巴小兽似的呜咽。
哭得久了,鬓角的头发都被汗打湿。
聂祯觉得这种憋着的哭声扰人的不行,推开她埋在自己肩上的头,一脸无奈:“被打的是我,罚跪的也是我。”
怎么她倒跪在地上哭得惨,眼睛红成兔子似的。
他绷着脸故意凶:“贺一容!”
贺一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充耳不闻。
聂祯跪坐在脚上,静静地盯着贺一容看,直到把她看得不好意思,自己站起来抽了纸擦去眼泪,又不避嫌地擦了鼻涕。
转过头哑着嗓子,抽了一张纸揉成团砸在聂祯身上:“都怪你。”
也不知道怪他什么。
聂祯终于又直起了背,没人看着他也自觉,罚跪就正经跪着,一点不作假。
贺一容拿起药走到他身后,在他没受伤的那个肩膀拍了一掌。
虽听了响,落在聂祯身上却一点不痛。
“你做什么坏事了?”
聂祯不答,揶揄她:“怎么你会算卦,早先备好了药?”
贺一容吸吸鼻子,推他一把,让他的背弓起:“我三哥说的,说你免不了一顿打。”
聂祯骂了一句,又说:“就是他咒的。”
贺一容认真观察他后背上的伤口,长长的四五道,手指头宽。她又觉得眼酸鼻热要流泪似的,赶紧转过头去拧药上的瓶盖。
碘伏刚涂上去,聂祯还是忍不住皮肉颤抖了一下。
就那一下,就握着拳安安静静。
刺激的痛感后是短暂的麻木,聂祯感觉到伤口处痒痒的,羽毛轻柔拂过。
那股子麻意过了,才意识到贺一容正用嘴巴吹气。
聂祯有些想笑,把他当小孩呢。只有小时候跌伤了,碰着了,撒着娇跑到妈妈跟前儿,三分疼也要嚷成十分疼,妈妈会对着伤口吹气,边吹边说:“呼呼就不疼了。”
已经多久,没有被这样细心温柔的当小孩对待了。
聂祯有些不自在,扭了扭身子躲开:“不疼。”
贺一容刚想说他嘴硬装样子,瞥见他红透了的耳后根,连着脖子上都透出点红。
她悄悄翘起嘴角,梨涡浅浅。
她又用手指沾上药膏,对着伤痕一点点地敷上去,温柔又耐心。
一路往下,到了裤腰处,下面不知道还有多长的伤口。
贺一容盯着裤腰边缘,透过空隙隐隐看到里面。
黑色的内裤,微微隆起的臀部。
心脏被按了开关一样如鼓擂不停,她怕聂祯听见,赶紧往后仰着身子,离他远些。
伸长了胳膊去涂另一道伤痕。
刻意不去想他裤腰下的伤口。
等后背都被上了药,聂祯转动肩膀。
贺一容呆呆地看着因为他的动作而凸显出来的肌肉。
又长又深的背沟,肩胛处还有两个窝,整个后背呈倒三角状。
聂祯回头前,她赶紧收回视线,自然地与他对视。
不知怎么就说出那一句:“腰下面还有一些没擦到,你把裤子脱下去一点。”
聂祯显然也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吃惊地看向她,却见贺一容脸颊飞速涨红,还一本正经地眨巴着红通通的眼睛看他,手里举着药瓶强装镇定。
他心里发笑,故意逗她。
手摸向腰带上的扣子:“好。”
咔嗒一声,按扣解开,裤腰瞬间就松一些。
贺一容飞快看了一眼,见腰下只有两道伤口长一些。
她闭着眼睛手往前一伸:“自己擦!神经病啊!”
聂祯又单手把按扣合起来,怕再逗下去小姑娘脸皮薄受不住。
轻咳一声:“知道了,你回去吧。”
提起这个他才想起来贺一容是怎么来的。
想到唯一的可能性,他有些不敢相信:“爬阳台过来的?”
贺一容诚实地点点头,此刻一副后怕的样子。
怎么办,刚刚是担心聂祯才有一腔孤勇,现在难道也爬回去吗?
聂祯拍了下她的脑袋,没收着劲,贺一容捂着头撇嘴瞪他。
聂祯没好气道:“你才神经病。”
三楼,起码十米的高度,一不小心滑了脚,真正受伤的会是她贺一容。
聂祯让贺一容走大门回去,悄悄的,爷爷也不会惊醒。可贺一容却忘了带钥匙,根本不能从大门进入家里。要是叫人开门的话,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因为担心聂祯,担心到爬阳台了。
权衡利弊,她壮士断腕般给自己鼓劲:“没事,我再爬回去。”
聂祯拉住她的胳膊。
“算了,你睡床上吧。”
反正他被爷爷罚跪一夜。
“你家陈嫂醒得早,天亮了你再悄悄溜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