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一年半。
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有时候觉得一天有十年那样长,从城东走到城西,再从城西走回城东,太阳几乎没变角度,走过上百个来回,才有些时间流逝的真实感。
有时候却也很快,战后完成得差不多了,信号塔也在半年前建起来。
聂祯时常拿着手机看贺一容在春节时候发给他的那段视频。
7s的视频他来来回回看了无数次。
烟花棒在她手里嗞啦绽开,变大再慢慢熄灭。
连她拇指关节上的纹路有几条聂祯都记得清楚。
他发一条新年快乐,她回一个烟花棒视频。
矜持又傲娇,可爱得很很。
他从贺毅林那旁敲侧击:“习惯伦敦的生活吗?”
贺毅林回:“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在哪不都一样。”
“周少游不是也去英国了吗,有一起玩吗?”
贺毅林发了个疑问的表情。
“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倒是老找小容,小容也没出去过几次。”
聂祯没再回话。
过了一会儿贺毅林又发过来:“他贴上来又有什么用,小容喜欢的是你。”
聂祯还是没回话。
“你也吓到了是不是!死小孩,我在她枕头底下看见你照片,气死我了。”
贺毅林说起来没完,聂祯那边再没回复。
“你又没信号了?”
“破地方!”
“抓紧结束吧!”
聂祯却没能抓紧结束。
部队撤回之前,要求对地方武装进行彻底的扫除。
早已不成气候,总指挥章融只把第一分队留下,亲自带队。
贺一容又一次被周少游堵在学校门口。
他手肘伸出车窗,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旧英伦风的马甲,乍一看还真有几分精贵公子的模样。
“你家司机我让他回去了。”
贺一容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上次这样做的时候她已经表达出不满了。
周少游看她脸色变了,赶紧下车,瘦高的人显得有些无措。
“不是,我……”
路过的同学笑着与他打招呼,周少游尴尬地点点头。
“我们先上车好不好?”他伸出手去就要拉贺一容胳膊。
贺一容退后一步:“我该说的都说了对不对?你上次让Amelia约我出去的时候我说过了。”
周少游摊手,无奈道:“好好好,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可是他不在这里对不对,所以我们先去吃顿饭?朋友而已。”
贺一容突然就没了耐心,没来由地烦躁,不想管他是不是哥哥们的朋友。
“你知道我喜欢谁吗?”
周少游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是谁他都不在乎。
贺一容扬起的眉毛垂下来,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随意提起的时候是这副小女儿情态,娇羞后掩着俏意。
她的声音和那晚霞一样,揉了让人醉得陈酿。
“聂祯。”
“高二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只是不敢让人知道,我暗示过你的。”
周少游记忆倒退,原来竟是这样,聂祯每次见他提起贺一容时那复杂又玩味的表情。
现在想起来,他与自己的谈话内容,每一句都不离贺一容。
他踉跄了一下,自己这两年的努力竟然是个笑话。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脱口而出:“有人不会让他好过的!你和他在一起没好处知道吗?”
贺一容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歪着头笑:“可我喜欢他。”
周少游低头许久又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可他丢下你去维和了。”
贺一容浑身透出来的甜蜜这时才被打破。
她抿着嘴不说话,有些气愤地看向周少游。
“他不够喜欢你。”
“不是。”
虽然聂祯从来没有与她提过,但贺一容隐约知道一些事情。
她无法自私的以自己为理由去要求聂祯什么。
聂祯从不轻松,偶尔在自己身边睡着,只要她稍微动一下他就会惊醒。
贺一容想,就算她有一些委屈,有一些不情愿,可她既然无法帮他卸掉那些负担,就不该以爱为名做自私的事。
爱从来都不该是枷锁。
还好,马上就结束了。
那天贺毅阳打电话过来,提起聂祯维和的地区已经在陆续撤回了。
她的那点委屈,那点不情愿,马上就结束了。
可贺一容等过了这年漫长的夏。
在和父亲的电话里装作漫不经心地提起,得到了含糊其词的回应。
“聂祯啊,大概快回来了吧。”
她又耐着性子等过了一个秋。
他们说:“聂祯啊,可能还要晚一点吧。”
圣诞假,伦敦已经飘起雪。
就算已经在待了两年多,贺一容仍然不习惯这里的雾蒙蒙,永远被罩在一个大玻璃罩中,吝啬地透些光亮进来。
她快步走进机场,不满地回头看向贺毅林,以眼神催促。
司机脱帽致敬,弯腰施礼,与贺一容目光对上,温和地点点头。
贺一容极快地弯了下嘴角,又看向两手各拖着一个行李箱的贺毅林。
贺毅林假装看不见她的不满,走过她身边时故意冷笑一声:“你少冲着我,有本事冲着聂祯去。”
他实在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贺一容这半年来为什么脾气一天比一天差。
与贺一容朝夕相处两年多,贺毅林算是终于看清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最大的缺点就是欺熟。
上一秒还扮着乖巧接父亲或大哥大嫂的电话,下一秒就叉着腰皱着眉:“贺毅林!”
贺毅林走出几步才意识到贺一容没有跟上来。
她穿着白色的大衣,领边一圈毛裹住她的脖子,将一张脸衬得更加小巧。
自动感应门来来回回地开合,她就站在门外,那圈毛茸茸被风吹立起来了,打在她的下巴上。
贺毅林放下行李箱,走过来拉她:“好了,是我说错话了。”
贺一容摇摇头,显得茫然:“不是。”
临近毕业的课业压力,与终于清晰明白的未来。
贺一容忙得很,乍一听贺毅林提起,她才惊觉,她已经许久没空想起聂祯。
深刻的是回到贺家后最开始的那几年,跟班似的跟在他身后,一起上下学,一起去白奶奶那吃饭,补数学时他被自己气到说不出话。
她记得这些年少情谊,却快忘了两人偷偷恋爱时的那些脸红心动。
她不得不承认,曾经自以为很深刻的爱情,随着距离与时间逐渐远去。
明天聂祯出现,她也不见得会有多惊喜。
明年聂祯不出现,好像她也可以过得很好。
贺毅阳和朱声声去接机。
朱声声与贺一容坐在后座,先是感叹一番贺一容愈发白了。
贺毅林插嘴:“多雾,晒不到太阳,我也白了许多。”
朱声声笑:“三弟现在话多了些。”
贺毅林变了脸色又转回去,后知后觉大概是习惯与贺一容斗嘴。
朱声声见前面两兄弟自顾自地谈话,才侧向贺一容。
“小祯没事,爸爸才得的消息,他们被当地武装扣押,上面正在做交涉。”
贺一容点点头,她的不安焦灼与漫长等待,都用尽了,她懒得再去想这些。
当然有过被情绪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但是现在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她有看不完的书,写不完的论文,还有偷闲时细心研究的香型配方,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而聂祯,只是时间长河里深刻存在过的记忆。
朱声声看她一眼,似乎也懂了什么。
凤眼弯着:“小容长大了。”
将爱情当作一切的年纪,仅限年少。
她看向认真开车的贺毅阳,坚毅的下颌线,笑也是微小的难以分辨的表情。
朱声声突然想到自己十几岁时候的初恋,那时候,也是当成天与地。
可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她竟然已经想不起来。
贺一容休息了一会儿,趁着晚饭前的时间,去隔壁看了下聂爷爷。
老人咳嗽的频率越来越高,不止变得瘦弱许多,连头发也稀疏不少。
聂老拉过她,迎着光打量了半天,才笑着问:“丫头,还做不做我孙媳妇了?”
贺一容趴在他膝上,佯装生气:“我才刚回来您就开我玩笑呢。”
聂老咳了一阵,贺一容听得心都揪起来,才慢慢平息。
摇椅慢悠悠地晃着:“你别怪他,是我让他去维和,他离得远远的才安全才能做事。你懂吗,小丫头。”
贺一容还没回答,又听得聂老笑着与白老说:“你看小丫头,长大不少呢,刚来的时候小豆芽似的。”
贺一容坐在地上整理行李,随手要将钱包放在一边。
眼神凝在上面,又拿过来打开,抽出夹层里的纸。
聂祯承诺在维和期间:
全须全尾,不能破相。
不贪功、不逞能、不看美女。
尽量提前完成任务,不得延期。
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立状人:聂祯
再看这些字觉得有些好笑,不懂当时自己是什么样的心境逼迫着聂祯写下这些幼稚的言语。
而正儿八经地把它叫做军令状。
而更让贺一容想不通的是,聂祯怎么会任由着她幼稚的行径,真的写下这些开玩笑似的“军令”。
她沿着折痕又把纸叠起来,放回钱包夹层。想着聂祯是非自己原因延期了,还需不需要受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