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时候贺增建接到一通电话,那边说是红星一中贺一容的班主任。
他破天荒请了半天假回家。
贺一容被贺毅林接回家的时候,就看到沙发上坐了一圈的人。
父亲,大哥二哥,还有才嫁过来两个月的新嫂子朱声声。
聂祯也靠着柱子站在一边,见她回来只抬眼看了一下,眼神复杂,神情严肃。
贺一容的心一沉,压着千斤重的石头,反而不慌不忙。
朱声声站起来,盈着笑:“回来啦,先喝杯水?”
贺一容看见几上除了父亲喝的茶,只有两杯准备好的水。
这架势是早就等着了。
她看向父亲,见他垂着头一声不吭,只拿着茶盖一下一下地碰着茶杯。
热气轻飘飘涌出,慢悠悠散开。
还是贺毅林先开的口,他也不免有些小心翼翼:“怎么了?”
贺毅溯招呼着贺一容:“小容过来坐。”
他还以为多大的事,连着三通电话叫他回家。
贺一容这个没胆儿的,一进门就吓得白了脸。
贺一容落座后下意识看向聂祯,见他虽然情绪不高却很坦然。
或许,是自己猜错了。
“小容啊。”贺增建开口,贺一容坐直了身子。
“下午你老师来电话给我,说是你前阵子的期中考试考得很不理想,照这样下去上一类本科很难。”
贺一容心头的大石头烟消云散。
她低着头,嗫嚅着:“是考得不好。”
贺增建点点头,难怪以前总是主动把成绩单交给他的女儿这次一反常态。
他尽量语气温和,不想给贺一容造成太大的心理负担。
“你老师来电话的意思其实是想看看我对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安排,要是安排你出国的话,高考成绩好不好也无所谓。”
“爸爸太忙了,平时疏忽你们,今天趁家里人都在,小容,你自己是什么想法呢?”
他把选择权给贺一容,却没想到贺一容斩钉截铁:“我不出国。”
她语气坚定,显然是早就考虑过的。装作不经意看向聂祯的方向,却见他听见自己这句话的时候偏过了头。
贺一容不做多想:“爸爸,我会好好学习,争取高考能考出好成绩。”
贺增建却犹豫:“小容,你英语不错,出国也是个好的选择,而且你三哥明年就要去英国,你跟着一起去的话也有人照应你。”
却不料贺一容抬起头来,泫然欲泣:“爸爸,我不想出国。”
她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江晨高二时就说过她要出国,他们这种家庭出身,是不会允许孩子上个普通学校的。
在国内高考考不上好的本科,就在高中时就准备雅思成绩和社会活动,选择国外的学校。
当时于瑷瑷问了她一句,是不是大学也要在国外读。
贺一容当时想,她才不要和聂祯分隔两地。
而且家里人也没提过这方面的事情,应该不会把她送出去。
现在,贺一容却慌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眼泪真的落下来。
她半蹲下来,隔着贺毅阳,拉住贺增建的胳膊。
“爸爸,我……好好学习,高考我会考好的,不会给您和家里丢脸……”
两句话的时间泪糊了满脸,声音哽咽:“不要把我送出去,我会好好学习。”
朱声声递过来纸巾交到贺毅阳手里。
贺毅阳看了一眼父亲,拉起贺一容,温柔地给她擦着泪。
“没说一定要出国,这就哭什么。”
她眼泪还是不停,刚刚又急着说话,竟打了个响亮的嗝。
气氛缓解,贺毅溯笑了出来。
朱声声也端出一盘栗子,笑着说:“特意让人给小容买的炒栗子,还没吃呢就先打起嗝了。”
贺增建端过给贺一容准备的水,挥挥手将贺毅阳赶到一边,自己靠着女儿坐。
一脸慈爱:“考不好也没什么,考不好了我们再想办法,哭什么,爸爸又没怪你。”
贺一容慌张的心情被羞愧代替。
贺增建接着说:“我也不想把你送出去,所以刚刚在你回来之前就找了祯小子,我想和他再换个人情,他竟然不做了。”
“小容,你来和他说,让祯小子给你补课。”
“你二哥说老三也给你讲过几次数学,但他没耐心,还是祯小子适合,之前补课过两次,效果都很好嘛。”
贺增建故作严肃:“祯小子,你是不是翅膀硬了,不需要求我什么了?”
他说的话暗示意味明显,聂祯也不接招。
“贺叔疼我,不欠这个人情您也会帮我的。”
贺增建拍拍贺一容的头:“小容你说,你要不要这个补课老师了?”
一副只要贺一容说“要”,绑也要把聂祯绑来的独裁样子。
后来,贺一容说她来和聂祯做交易,贺增建才没拉着聂祯不放。
只是半真半假地说一句:“祯小子,你不对小容好,小心我不答应你。”
贺一容心里有鬼,这句话听得她心惊肉跳。
晚饭后贺一容发了两条消息给聂祯他都没回。
贺一容也有些生气,就算是自己做错在先,他这副样子又算什么。
也不再抱着手机等消息了,调了静音,专心致志地去研究怎么自制香薰蜡烛。
把刚刚才说过的“会好好学习”的话扔到脑后。
蜡液融好后装杯,再滴入精油,等待冷却。
贺一容再一次拿起手机,距离她给聂祯发第一条消息的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分钟。
胸口堵着一团火,呼吸都不顺畅。
贺一容扔了手机,手机“啪”一下打到床头,又落在地毯上。
她远远地看着屏幕变黑,又突然亮起。
等了几秒才过去捡起,屏幕上一条新消息。
“你过来,有话和你说。”
贺一容看着那行字,看着时间由21:35变为21:39,才回过去。
“那为什么不是你过来?”
她跪坐在桌边看着小瓶子里的蜡液,已经快要凝固完成。
聂祯拉门没拉开,敲了两下。
贺一容走过去打开内锁,看也不看他转身继续观察蜡液。
拿着镊子插入蜡芯,见表面有些不平整,准备再融些蜡液覆盖上去。
聂祯默默地看她忙活:“你之前和我再三保证的不会影响学习。”
话出口自己也意识到语气有些不好,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情绪又继续道:“我说过不可以那么晚不睡觉的是不是?”
“你答应得好好的,不会因为和我……在一起影响学习。”
“你看,你刚刚还在你家人面前说会好好学习,现在又在弄什么?”
“贺一容,你藏着期中考试的成绩不让人知道是不是就是怕我知道?”
“既然和我在一起会影响你的成绩,补课就不能由我来补,从外面找专业的老师吧。”
他极少说这么多的话,贺一容一开始只是听着,心里心虚也不敢反驳。
听到最后这一句话却气了,摔了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来。
“你真不给我补课了?”
她盯着他,明显生气的样子却眼神委屈,她还是服了软。
聂祯抿着嘴和她对视。
下一秒贺一容眼里水汽聚集。
还没等聂祯走到她面前,泪就落下来。
聂祯叹口气,他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可他也难受。
“你……”
贺一容仰着脸,不让他碰,却泪眼婆娑:“我不想出国就是因为不想和你分开,你还不管我……”
“我什么时候不管你了?”
她自己抹去泪:“你不给我补课。”
聂祯抱住她,心里那些郁闷总算去了些。
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好像也顺心了许多,没那么气了。
他抚着她的后背:“小容,你要听话。”
贺一容埋在他怀里软声软语:“我听话的。”
“那以后不能闹到那么晚还不睡觉好不好?”
贺一容红了脸,她确实最近有些过分,常常拉着聂祯说好久的话,直等到脑子不清醒了,才晕乎乎睡去。
第二天像是被人敲了一棍似的晕沉沉,可一到晚上,只要见到聂祯,她就精神亢奋,恨不得天永远不亮,在他怀里说尽一生的话。
“我是因为考数学那天不小心睡着了才没考好。”
“题目我是会做的。”
聂祯在她颈边吐出一口浊气,那块肌肤起了小点点。
他受蛊惑一样低下头咬住,留下了齿印后才松口。
“你就知道哄我。”
贺一容搂住他想要晃晃他的身子,却根本晃不动,只能头在他怀里拱了两圈。
“那你也哄哄我好不好?”
她发丝凌乱,眼睛里还有些未散的雾气。
聂祯放开她,退后两步。
“约法十章。”
“啊?”
“你都答应了我才能给你补课。”
贺一容点头,她知道轻重,总不能最后真拿一个不起眼的分数给贺家丢人吧。
“不许超过十二点睡觉,每天做完作业后再多做一小时习题。”
贺一容点头。
“周末才可以……让我抱着睡。”
贺一容犹豫了下,艰难点头。
“补课时在你家书房,房门敞开。”
“啊?”
“这才是第四条。”
贺一容委委屈屈,撅起了嘴。
“补课时不准不穿内衣,不准穿短裙。”
贺一容微张了嘴,这个她都没想到,聂祯怎么就能未雨绸缪提前防范呢。
被聂祯的各种规矩守着,贺一容安安分分做个好学生。
最多是在伏案狂写数个小时后,把被笔垫的红肿的中指内侧伸到聂祯面前。
“你看,都红了。”
眉头皱起成小丘,好不可怜。
聂祯淡淡地看一眼,伸出手快速擦过她有些粗糙的第一指节。
“歇十分钟。”
铁石心肠,像个只会剥削的无情资本家。
贺一容瞪他一眼,伸长了头等嫂子送吃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