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家翻修,家具大部分都换新,之前贺一容短暂住过的房间却没换,还添了个梳妆台。
师傅们翻修三楼书房的时候,聂祯站在阳台上看了半天,打量着那和隔壁贺一容房间的阳台隔着的半米多空隙。
“这栏杆拆了吧,空隙也填起来,和隔壁连一起。”
有个师傅多问一句:“那要不要和隔壁人家说一声?”
“不用。”
她抱怨过好几次,有时候想去找他玩,陈嫂总会嘟囔:“又去聂家啊?大姑娘了,又不是小时候,总去人家不好。”
她说,哥哥们彻夜不归陈嫂也不会多问一句,她出门几步陈嫂就会伸长了脖子瞧,要是阳台连在一起就好了,来找他也不用听陈嫂唠叨。
贺一容发现的时候果然乐了半天,她找聂祯再也不走正门,从自己房间阳台出去,走两步就找到他。
次数多了,她得了些趣。
家里人以为她在看书的时候,她在找聂祯理自己乱成一团的项链。
金链子银链子,以及坠着玉的红绳,全部扭在一起。
她撑着腮趴在聂祯房间的地板上,看聂祯细细地替她解开,不由得迷了眼。
“你手指真长呀,真好看。”
她说要拼乐高,抱着盒子去了聂祯房间,小心翼翼捧出成品摆回来,贺毅林看到还夸了一句:“不错啊,速度变快了。”
聂祯在打游戏,她就在边上看着,突然冒出一句:“你猜他们知不知道我不在房间?”
聂祯手下动作停了一下,操作的人物被杀,画面变灰。
他也没想到,贺一容会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一天找他八十次。
他没说话,人物复活,继续手指不停。
“我们这样好像偷情哎。”
聂祯鼠标一歪,画面又变灰。
他整理好鼠标线,把鼠标一摔,头也没回。
“贺一容!”
她缩缩脖子,抱着冰激凌桶又吃了一勺,一口塞进去,脸都皱成一团,又张大嘴用力呼气,不顾形象。
“我用词不当啦。”贺一容拿着笨重的铁勺子用力挖,“自己菜还怪别人。”
聂祯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再死一次你就滚回去。”
贺一容撇撇嘴,心里骂着聂祯游戏菜脾气大,突然意识到。
五月了。
他今年情绪如此正常,让她几乎都忘了,又到了五月。
正常吗,也许不正常吧。他往常打这个游戏不会这么暴躁,不顾策略直直冲上去,越塔也要杀人。
贺一容连着几天没找聂祯,在厨房里潜心研究蛋糕。
陈嫂在边上看了半天,忍不住夸:“小容做蛋糕像模像样。”
贺一容也翘了嘴角,也颇有些得意,她大概真的有些天赋。
拿着专用的装饰笔一笔一画勾勒出一个游戏英雄形象。
陈嫂凑上来看:“哎呀,画得好呢,给毅林的吗?”
贺一容还没答,陈嫂就揣着手:“毅林不喜欢吃甜的。”
贺一容把蛋糕转了一圈,认为这是她这几天来做得最完美的一个。
装盒,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这才回答陈嫂的话:“拍照用,我回房间了。”
一点红光,白烟轻轻绕在那个人的身上。
贺一容两手端着蛋糕在阳台上站了许久,她不忍打搅他。
她看到他抬手,抖落一缕飞灰,猛吸了一口,悠悠吐出,白烟在他面前打着转消失。
他把烟头捻在手边烟灰缸里,呲呲声伴着红光,一起湮灭。
聂祯转过身来,看到贺一容,走了两步打开阳台的灯:“你……”
“做了蛋糕,给你尝尝。”
红茶栗子蛋糕,缀了些干果和枯树叶。
浅茶色的奶油,抹面并不平整,和装饰摆放的一样随意。
干果、枯叶、栗子、茶色,明明都是秋天的元素,聂祯却根本不觉得萧瑟。
他伸出手指,直接蘸了一些,在贺一容反应过来之前就塞进嘴里。
“唔……甜度正好。”
回味一下,扯开嘴角笑了:“还有茶香。”
顶上缺了一块奶油,她凌乱又讲究的美感被他随手破坏。
贺一容有些不开心:“你怎么用手吃啊?”
聂祯身体晃了一下,弯着腰看她:“那怎么吃,你喂我吃?”
泛着红潮的脸,微微张开的嘴,那眼睛像浸在一汪清潭里,平静深沉。
扑面而来的酒气熏了贺一容一脸。
她退后一步,有些难以置信。
“聂祯,你怎么又抽烟又喝酒。”
他逼近一步,手臂越过她,把她身后的门关上。
“嗯?”
贺一容整张脸都皱起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把自己绕成团的心绪都压下去,才心平气和道:“聂祯,你不要这样。”
聂祯不看她,直接端过她手里的蛋糕,盘腿坐在床前,用手指剜了一块就塞进嘴里。
贺一容几乎要跳脚:“聂祯,你的手刚吸过烟!”
他似乎是真醉了,被施了什么魔法一样,完全不像平日。
他转过头,笑容甚至露出牙齿:“是呀。”
又突然端起脸教训她:“贺一容你站好了,歪歪扭扭的像个什么样子。”
贺一容这才发现他醉得不轻,玩心起来,也盘腿坐到聂祯面前。
酒后逼供:“聂祯,你谈恋爱了吗。”
他愣了好久,手指上的奶油慢慢融化,一下子落下去。
贺一容手捧着接住,捧到他面前。
好一朵雪花绽放在她手里。聂祯看呆了。
她低声引诱:“聂祯,你谈恋爱……”
他突然低头,用唇舌吃去她手心里的大半奶油。
贺一容心跳漏了好几拍,也漏掉要说的字,只剩一个“吗”。
他怎么喝醉了就这么胡闹。
“没有。”
他慢慢抿化嘴里的奶油,终于给她一个答案。
贺一容刚进班时还排的进前十名,过了一学期,期末成绩游荡在中游。
贺增建拿着期末成绩单和告家长书,难得的板起脸,看了眼站在边上头垂的低低的贺一容,她捏着手指,指尖发白,在贺增建眼里,小女儿就是那雨后塘里娇弱的荷,风稍微大一些就能断了枝。
他终究是说不出重话:“小容呀,成绩有些下降了。”
“还是弱在数学上,暑假给你找个补习老师吧。”
贺一容本来一声不吭,听了这话抬头。
想都没想:“聂祯呢?”
补习的话找聂祯不就好了。
贺增建本来是担心聂祯上了大学事情多,不想麻烦他,却见贺一容张口就聂祯,也忍不住笑了。
“接送你上下学就够麻烦他的了……”
贺一容不以为然,下意识就反驳:“聂祯他又不是别人。”
贺增建哈哈大笑,除了聂祯,也没见她对大院里其他孩子这样不当外人。
贺一容到了夏天就犯懒,一步也不想迈出去。
补课都央着聂祯过来她房间,聂祯不走通起来的阳台,走两家大门绕一圈。
贺一容搞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晒一晒太阳。
她数学题错得越发离谱,完全搞不清基本定义就胡做一通。
聂祯从最基本的定义给她讲起,她听得昏昏欲睡却还强打着精神。
灵魂抽离躯体,飘在空着,偶尔被聂祯一句:“懂了吗?”
吓回神,点着脑袋一本正经:“懂了懂了。”
聂祯冷冷瞧她一眼:“你复述一遍。”
憋了半天也憋不出话来,只抿着嘴露出梨涡,一副笑脸对着聂祯。
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看见聂祯嘴边有奶油,自己竟然凑上去吻住他的嘴角。
两秒后才离开,栗子味的。
她看见自己神态自若,舔舔嘴唇:“是有茶香。”
手指蜷地紧紧的,却抓不住地板。
她被重重拉下来,瞬间的失重让她惊惧。
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房间,侧趴在桌上睡着了。
刚刚那是梦。
眼前也枕着手臂面对着她的聂祯,他睡得熟,呼吸轻轻。
贺一容想起来,梦里的画面,也不是梦。
那是她趁着聂祯酒醉的胆大妄为。
贺一容第七次在补课时间睡去,醒来天已经黑了。
和天一样黑的,还有聂祯的脸色。
房间没开灯,他几乎与自己身上的T恤融为一体。
贺一容欲哭无泪,她也不想,只是实在不受控制,瞌睡比数学题更先一步进入她的身体。
她举手发誓,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我一定不会……”
聂祯面无表情地打断她:“贺一容,你已经连说三天一定了。”
贺一容仰在椅背上,破罐破摔:“可我就是忍不住啊。”
她又坐起身来,指责聂祯:“我不是让你叫醒我了吗,你干嘛不叫我?”
聂祯摔了笔,忍住破口大骂的情绪:“贺一容,你讲不讲理?”
最终,聂祯决定将补课时间改为早上。
可下午的贺一容只是昏昏欲睡,挣扎一番再彻底睡去,早上的贺一容却是完全醒不过来。
他发了狠,让陈嫂做了两大杯咖啡送上来,逼着她喝下去。
边看她喝边嘲笑:“为什么一放暑假你身体的某一部分的开关就关闭了?”
贺一容白他一眼,猛灌下最后一口,拿开杯子:“聂老师,我们开始吧。”
喝了咖啡后的补习效果显著,可聂祯万万没想到,用药过猛的后果是这个人晚上睡不着。
她睡不着就抱着枕头夜深人静爬阳台,神出鬼没出现在他的房间。
他洗完澡出来,看见贺一容抱着枕头蹲在他的床脚。
就差给她点根火柴扮演卖火柴的小姑娘。
眨巴着眼,可怜兮兮:“我睡不着。”
聂祯翻出件T恤穿上,忍了又忍,还是出言提醒:“贺一容,我们男女有别。你年纪大了……”
话还没说完,她就一副我知道,但我就不改的样子,仰着头:“所以呢?”
“所以,你不能大半夜跑来我的房间,还……”
他把被子扔过去,盖住她整个身子和头。
她不用一会儿就从被子里冒出毛茸茸的脑袋瓜。
“还穿着睡衣。”
贺一容歪头一笑:“可你又不是别人呀。”
聂祯想,在她心里什么才是别人呢。
他换了种说法,用心良苦:“如果我洗完澡后没穿衣服出来呢?”
贺一容果然不说话了,聂祯以为终于能够制止她这种不打一声招呼就突然出现的行为。
她却笑嘻嘻:“那我以后不在你洗澡的时候过来,反正你洗澡的时间总是这个时候。”
呵,这时候倒会换角度思考问题了。
“而且你光着上半身我见过好几次了啊。”
说得无比自然,聂祯却脸上挂不住,偏过头装作喝水。
聂祯觉得她的眼神好像穿透自己的T恤,把他的每一寸肌肤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问:“聂祯,你训练辛苦吗?”
他后背一紧:“不辛苦。”
贺一容拉拉他的手腕,他转过来,柔嫩的小手拽着他,他不得不弯腰。
他看见她的睫毛阴影都打在眼下,蝴蝶翼一样。
她跪坐在床上,拉着他的手腕不松开,聂祯觉得那被她浅浅一握的地方发烫,一圈都着了火。
“你变黑了好多。”
他虽然身子弓着,脸却向上抬起,姿势很是奇怪。
可聂祯不想低头看她。
贺一容看见聂祯的喉结滚动,她也跟着咽了口空气。
大家都说聂祯长相清秀偏女气,可她知道,聂祯的喉结很突出,他的手臂虽然瘦弱却很有力,青筋凸起,性感非常。
就像她现在只是两根手指圈住他的手腕,都能感受到通过皮肤传来的有力跳动。
聂祯,一点也不女气。
她听见聂祯说:“黑了就黑了。”
贺一容放开她,目光转向四周,忽然想起来似的:“我的那封情书你收在哪里了?”
聂祯这才低头,神色淡淡:“怎么?”
她神秘一笑:“我们高二要文理分科,暑假前有人当面和我表白了。”
聂祯冷哼一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只有他愿意的时候,他才会主动躬身,脸凑到她面前。
“贺一容,你数学成绩这么差,你就别想着早恋了。”
贺一容一反往常,没有叫嚷着“你别教训我”,也没有因为聂祯离她近而躲开。
她猛的一下子迎上去,几乎鼻碰鼻。
她盯着他的唇,轻声细语,吐出的气都洒在他唇上。
“那又怎样,聂祯,我高二了。”
聂祯推开她,贺一容跌坐在床上。
他拿起枕头盖住她的脸:“你长大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