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一容后退两步,脑子充血根本说不出话。
聂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她更加慌张。
可聂祯摆明了一副在等她回答的样子,耐心十足。
她想装傻充愣也不行,只得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可底气实在不足,声音低得像蚊蝇。
“班上好多女同学喜欢你,她们问我你身上的香味是喷了香水还是体香,我不敢问你,所以……”
聂祯听不清,只得弯腰靠近。小姑娘极薄的面皮在他的眼下愈来愈红,要渗出血似的鲜艳。
好歹听清几个关键词,聂祯扬眉,这么说来是其他人喜欢他咯。
他插着兜继续弯下腰,贺一容抬眼看了他一眼就慌慌张张躲避,他的眼睛像无波的深潭,她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所以不是你喜欢我?”
贺一容两只手在空中挥着,聂祯怀疑她是不是想把脚也抬起来挥着。
她否认的态度如此激烈,倒显得自己自作多情。
聂祯哼了一声,直起腰来,看了眼那圆乎乎的脑袋瓜,半天丢下一句:“无趣。”
这晚贺一容辗转难眠,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聂祯是说她无趣还是这件事无趣。
在被大家又围坐一团的时候,贺一容学聪明了,端着浅浅的笑似是而非道:“没有化妆,睫毛也是真的。应该没有喷香水吧,我没闻过这款。”
她学来聂祯那副神秘莫测,对事情蛮不在乎的态度,暗自窃喜着,觉得自己回答得真是巧妙。
更何况她从小就喜欢香喷喷的东西,不知道买了多少香水和香氛,外公的酒柜都被她征用,摆满了瓶罐。
以她五六年的闻香经验来看,确实没有一款香水是聂祯身上那种味道。
清凉又悠远,像是雨后的古木林里,从最深处隐隐飘来的味道,深沉而有故事感。
众人正感叹着:“果然是聂祯,天生丽质才对。”
有女孩抱臂冷笑一声。
贺一容循声望去,心里打着鼓,难道被人识破。那女孩长着细长的眼睛,薄薄的嘴唇,鼻子高挺,下巴尖尖,超出年龄的成熟长相。
贺一容直觉这个女孩不好相处,果不其然她尖细的声音直戳要点。
“什么叫你没闻过这款?”
“什么叫‘吧’,你根本没问是不是?”
“贺一容你和聂祯根本不熟吧?都是你的猜测吗?”
贺一容立即反驳,小心思被戳破,再做不出从容样,声音也不似刚刚那般干脆:“不是,我闻了他衣服,没有香水味。”
她言语中的漏洞立马被女孩捉住:“所以你根本没问他。”
贺一容涨红了脸,却仍旧盯着那女孩,一步不退。
于瑷瑷上前解围:“林菱你够了啊,一容不是说衣服上没有香水味吗。”
有人附和着:“是啊,没香水味说明就没喷香水啊,一容又没说错。”
林菱不依不饶,坚持着:“可她就是没有问!”
她轻蔑地笑着:“和聂祯一起上学放学又怎样,还不是和我们一样的和他说不上话。”
贺一容这才明白,林菱是有些嫉妒所以才会这么咄咄逼人。
其他人可能只是对聂祯有些花痴的好奇,她应该是真的喜欢聂祯。
想明白了这点贺一容一点也不生气,也不再与她争论什么,笑了下便转过头去与其他人说话。
能够被陌生的同学接纳,在这个还陌生的地方拥有一些稀少又珍贵的情谊,贺一容已经很知足了。
她懒得与因为喜欢聂祯而对她怀抱敌意的女生纠缠许多。
可心里却忍不住想着,林菱这般深情能换回什么。聂祯那样的人,似乎什么人什么事都提不起他的注意和兴趣。
下午放学时候,贺一容意外地在高中部教学楼下看见了林菱。
林菱看见她就高傲地转过头,贺一容也就装不认识。只是更后退一步,贴着花坛边的阴影处站着。
林菱出现在这肯定是为了聂祯,她要识趣些,让出点时间与距离。
聂祯总是在整栋人快走光的时候才会出现,所以每天贺一容都会经受一番高中男学生的目光洗礼。
她在这种明晃晃的注视下总是有些不安,他们的目光张扬肆意,贺一容的性格有些改不掉的温吞。
可周围根本没地方给她躲着,她只能站在小花坛前面,迎来一波又一波的人潮经过,好在她身后没路,人根本走不到她面前。
可今天,有男生大剌剌地走过来,故意用肩膀撞她一下。
才状似无意般笑嘻嘻的:“小学妹,不好意思啊。”
他边上的男生也跟着笑。
“喂!”声音清晰具有足够的威慑力,他们应声抬头。
聂祯站在三楼楼道往下看,漫不经心又傲慢至极:“离她远点。”
贺一容身边刚刚还一脸调笑的男生灰秃秃地飞快溜走。
后面三三两两的人也不敢再肆无忌惮,目光调戏地看着贺一容了。
贺一容看向站在楼梯口的林菱,她虽有些局促,但在年龄明显长自己几岁的男生的目光中微仰着头,甚至还能目光对视。
在聂祯出声替贺一容解围的时候,脸色瞬时难看起来,隔着距离盯了贺一容一会儿才转过头。
可在聂祯下来的时候,她那略带高傲的眼神瞬间变为羞怯。
贺一容听不见她和聂祯讲了什么,只看到聂祯脚步不停,她追在他身边的脚步焦急又慌乱。
他们终于到自己面前,聂祯头也没转:“哦?那关你什么事。”
他又是那个姿势,手插着兜,腰弯下来看着贺一容。
“你以后到我班上门口等我。”
贺一容点头,撞见林菱尴尬又受伤的神色,她一时不知是该走还是该装傻不动。
聂祯拍拍她的头,贺一容觉得他把自己当成了皮球。
“走啊,愣着干嘛?”
她揪着书包带,跟了上去,走出两步才想起林菱,脚步放慢却终究没有回过头去。
这种时候,装瞎装哑才是最佳选择。
车子驶进大院聂祯突然开口。
他很少主动和贺一容说话,贺一容瞬间坐直了身体。
“那女生在我面前告状,说你偷闻我衣服。”
他稍微挪动一下,身子向贺一容这边偏过来。贺一容觉得自己汗毛都立起,忍不住往边上躲了躲。
聂祯看她的反应,嗤笑一声,贺一容等了半天也听不见他下一句话。
没头没尾的,突然说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贺一容又皱着眉想了半天,觉得聂祯这个人真是奇怪。
她从来都是想什么脸上就清清楚楚地写着什么,吃饭的时候白老太太笑了半天。
“小容,有什么想问祯小子的就问啊,他看着性子冷了些,人很可爱的。”
聂祯不满道:“谁可爱了。”
贺一容偷偷地笑,却也不再乱想了,头埋得低低的安静吃饭。
这晚贺一容洗完澡,正在房间里哼着歌擦着身体乳,房门被敲响。
她光着脚去开门,拉开门框时才后知后觉,这个时候除了聂祯能有谁来敲她的门。
聂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手指屈起,不耐烦地敲了敲门框。
这两声“咚咚”像是谈话开端。
他语气生硬:“你哥哥让我和你说,你是贺家女儿,别人不能欺负你。”
他极少说这么长的句子,说完又沉默半天。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我,别憋得鸵鸟似的。”
他不得不承认,贺毅林的妹妹不像其他女孩那样自矜矫情。
她很懂得不给别人添麻烦,知进退也知分寸,从不多话。
这样很好。
那他也愿意给好友几分面子,看顾她一二。
等了半天却没听见贺一容出声,聂祯这才将不知放在何处只能落在她身后的眼神转回到她脸上。
只见贺一容笑意盈盈:“白奶奶说得对,你是挺可爱的。”
聂祯抬手就想赏她一个爆栗,最后在她额前对着空气虚弹一下当作威胁后转身就走。
聂祯亲自送了一次贺一容去教室,似乎在给她撑腰。
林菱在几天后对贺一容的态度明显好了起来,在她面前再也不酸言酸语针锋相对了,又是送饮料又是送小蛋糕的。
于瑷瑷忍不住嘲了句:“现在知道曲线救国了?”
林菱也不生气,只当没听见,笑着约贺一容有空一起玩。
聂祯也一改以往,下了课就出来,带上教室门口乖乖等他的贺一容先于人群高峰离开。
贺一容这个心思敏捷的,当然瞧出来聂祯是对她态度变好,不再当她是空气了。
贺一容千般万般好,但有一点不好,容易蹬鼻子上脸。
她对着聂祯越发大胆起来。
聂祯不爱吃菜,白老太太总是变着法地想给他补充维生素,有时候在饺子里包进去剁碎了的小青菜,有时候又费尽心思把茄子煮成鸡味。
聂祯总是能吃出来,面无表情地咀嚼,再面无表情地吐掉,不埋怨也不生气。
白老太太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贺一容这天月考得了班里语文第一,高兴得脚都不沾地,整个人陀螺似的跑来跑去。
聂老拿着她的卷子翻来覆去地瞧,贺一容在他边上叽叽喳喳怎么也掩不住得意,老爷子皱纹里都堆着笑。还不忘敲打聂祯:“你看看小容的字写得多工整。”
聂祯斜着眼瞧了瞧:“工整又不是好看。”
聂祯看到贺一容鼓了鼓嘴,白了他一眼。
吃饭时贺一容故意夹了筷时蔬给聂祯,聂祯先是慢悠悠抬起头看她,盯得她心里发毛。
才轻蔑一哼,又夹回她碗里。
贺一容只得乖乖吃掉。
贺一容某个周末早上下楼,背稍稍躬着,又以奇怪的姿势向右歪斜。
白老正好端着药从厨房出来,皱着眉正要纠正她的走路姿势,晨跑回来的聂祯与贺一容迎向而来。
在白老出声之前,聂祯大手一拍过去:“别驼背。”
贺一容立时挺直了腰背,却也轻呼一声,不知是聂祯拍得重了还是怎么。
只听她小声嘟囔:“不是驼背。床太硬了,昨晚睡觉姿势不好,起来后背就有些痛。”
聂祯似乎也不需要听什么解释,头也不回地去冰箱前大口灌水喝。
贺一容突然想起来,提高了声音:“你不是也整天驼背?!”
聂祯水呛在嗓子眼儿,弯腰曲背锤着胸口咳了半天。好容易缓了过来却看贺一容和白老一老一少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