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本想跟进去,被家主一个手势挥退了。
他在外头拐了个弯绕到船舱后,立刻跟还在船尾忙活的白家侍卫传递手势,悄无声息埋伏至舷窗外,只待家主一声令下。
白奎稳步走到舱中矮几旁坐下,燃起置放在矮几上的防风灯笼,又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清浅茶香味在空气中淡淡逸散,逐渐遮去那缕细细浮动的暗香。
他低眸,嘴角讥诮勾起一角,及后猛地翻身直袭后方隔断屏风暗角。
被茶香压下的暗香又变浓郁,藏在角落里的人没有吭声,在他袭至时手心亮出白刃飞旋,转眼与他交手数个回合。
昏黄灯光映出对方容颜,是个着夜行衣的年轻姑娘,很年轻。
柳眉凤目,琼鼻菱唇,玉面含霜既傲又美。
与此同时,码头上有整齐脚步声由远而近。
听到那阵逼近的脚步声,女子眉头皱了下,心境似被干扰气息乱了一瞬,没有控制住手中软剑,剑尖直取白奎咽喉。
眼瞧着要伤到人,女子慌乱更甚,情急之下低喝,“躲开!”
“?”白奎两指夹住剑尖,生生将软剑拐弯回旋,及后欺身将女子逼回角落,她手中软剑剑刃抵住了她自己脖颈。
“你是什么人?”白奎低眸,声音里多了丝兴味,“谁派你来的?”
女子身量高挑,但在白奎面前却显得娇小,头顶只及他下巴,这般接近,那股幽香更沁人。
被压着动弹不得,女子眼底怒意更甚,咬牙脆声,“什么谁派我来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放手!”
白奎挑眉,夹住剑尖的两指晃了晃,“你弃剑即可脱身。这是白某私人运船,马上就要离岸,姑娘现在出去,还有机会下船。”
听到下船二字,女子眼底闪过一抹懊恼,咬了唇瓣倔强撇过头,就是不肯弃剑,“你的船我征用了,付你船资,快命人开船!”
“外面的人是来追你的?”白奎松了剑尖退开,抱臂看着眼前倔强小姑娘,嘴角勾出不明笑意,“我这人素来不管闲事,不过你要跟我谈生意,倒是可以。”
“……”
“载你一程,下个码头下船,船资就五十两吧。在此期间食宿自理,别来打扰我就行,另外船舱是我私人地方,姑娘需移步。”
“那我去哪?”
“甲板、底舱……只要不在我旁边,尽可自便。”白奎重新回到矮几坐下,喝刚才倒的茶,“白元,收船费。”
白元从舷窗翻进来,掌心往上一翻,“船客请付钱。”
凤临抿唇,玉牙咬得咔咔响,以往身边围着的全是和颜悦色知书达理的人,头回碰上这种死要钱的人,还是个男人。
亏了长得人模狗样。
码头上哄闹声渐远,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航。
既然对方守诺载了她,她也没多话,从怀里摸出张五十两银票拍到白元手里,“我要吃饭。”
白奎一杯茶刚好喝完,“一顿饭十两。”
凤临,“……我在都安城最好的酒楼吃饭,点三个招牌菜六个小菜也不用十两!”
“那姑娘下船去酒楼吃,吃饱了再回来?”
“……”
凤临用十两银子买了一碗饭,一条红烧鱼,一个鸭腿。
在船舱外甲板上用饭。
吃的时候每一口都咬得极用力,想象自己是在咬船舱里那个气死人的男人。
没见过这样的。
小气,死要钱,一点风度都没有!
她怎么就偏偏上了他的船?
一顿饭吃完,凤临回去提出要个能睡的地方时,不用对方开口,先拍了张十两银票在对方脸上。
等白元把人领到后方住宿舱房,白奎在灯下看着那张轻飘飘的十两银票,忍俊不禁,低低笑开。
一开始以为是哪个对手往他船上塞的美人,想跟他玩美人计。..
这般再看,美人确实是美人,但是计应是没有的,否则他要怀疑暗处的对手脑子是进水了,给他塞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过来,逗乐子呢?
运船泊岸需要在固定码头,不能随意泊船。
白奎的运船四日后才开始中途泊岸,让船员上岸做补给。
四天功夫,小姑娘花了上百两银。
涉世未深,有钱……不知是哪家大户离家出走瞎玩的小姑娘。
外头日正午,白奎在矮几旁伸了个懒腰,走出甲板活动活动手脚。
这几日他都待在船舱里。
私人运船睡觉的地方有限,他的睡房让给小姑娘了,只能委屈自己睡船舱。
站在甲板举目四望,很快就在后方船舷处看见了同样走出来活动筋骨的小姑娘。
跟他对上眼,小姑娘面无表情把脸转开,不轻不重哼了声。
白奎失笑,“姑娘,你怎么还在船上?不是说好了下个码头就得下船么?”
“我付银子了,你管我何时下船。”
“你要继续搭船,可就不是一开始的价钱了。”
凤临,“……”
愣是把她玉白俏脸给气红了,“你一个生意人怎么处处斤斤计较,这么做生意你做不长久的!”
“你怎知我是生意人?”到得小姑娘面前,白奎微微俯身笑问,漆黑眸子里却无笑意,给人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我上船前打听了。”凤临扭开头。
天下之大,人形形色色皆有,她也怕自己病急投医搭上贼船。
是以选船的时候特地将有主的船打听了一遍,最后选了个行商人的船。
听码头上的人说,这船的主子跟城中富商做生意,人品口碑皆可,她这才偷偷摸上了白家的船。
哪成想……凤临望着粼粼河面,心里气得要死。
还不如上贼船呢。
在白奎的船上吃住都要另计银钱不说,她不肯服软,偏生又来不了硬的。
初见打的那一场,她明显在下风。
从小到大她凤临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想着想着,委屈劲儿就这么上来了,小姑娘红唇无意识嘟起,眼圈鼻尖微微泛出红。
白奎愣了下,片刻后揉眉自嘲,他一个大老爷们,逗个小丫头做什么。
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到小姑娘面前,他语气温和许多,“下船吧,这是你在船上花用的银票,还你。外头像我这样的男人、甚至比我更不好对付的男人多的是,长长记性,在外头玩一遭早点回家。”
凤临怔住,看着面前厚厚的银票,随后视线落在递出银票的男人的手。
心头还在膨胀的委屈莫名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