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璞是个很识时务的人,被抓,哦,不,是被请到建邺后直很安静,既不吵也不闹,颇有名士之风。
王敦亲自带他去见琅琊王,去之前,命他给琅琊王看命。
郭璞看了眼王敦手上的剑,非常顺从的答应了。
看到琅琊王,郭璞平静的面色就破了,他惊诧的上下打量对方,片刻后又僵硬着脖子回头看王敦,面色颇有些奇异。
王敦冷冷地注视着他。
郭璞就淡淡的收回目光。
垂在袖子中的手直在掐算,掐算完,郭璞有些不信邪,又拿出副龟甲来卜算,半晌,他叹息声道:“大王有天命在身。”
王敦眼睛亮,立即扭头去看王导,然后大笑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琅琊王脸懵逼,不明白王敦兄弟在打什么哑谜。
王敦就热情的和他介绍郭璞,“大王,这是郭景纯,乃道学术数大师。”
琅琊王显然也听说过郭璞,闻言眼睛亮,再思及他刚才说的天命,更是惊喜,指了旁边的位置笑道:“先生快请坐下。”.0.
他是天命所归,那岂不是说现在兖州的那位新帝很快就……
琅琊王目光闪闪发亮,王敦也很兴奋,只有王导沉静的站在旁,目光在三人间打转。
他说的天命和王敦说的就不是回事。
他是综合比较后发现,似乎赵含章更适合做这个天下的君主,他相信,每个人都是老天的馈赠。
此时老天爷出个赵含章,又让她逐渐掌握大权,必是因为她有用。
本来他觉得赵含章以女子之身掌权,将来必有番残酷的斗争,她现在所拥有的切会和苟晞样,转移到下个人手中。
他认为,琅琊王就是那个很好的人。
大晋似乎陷入了种魔咒之中,每个手握大权的重臣在走到皇帝身边后都会大变样。
东海王如此,苟晞如此,赵含章也会如此吧?
而他之所以自信琅琊王不会如此,是因为他与琅琊王交好,相识数十年,他相信对方的为人;二则是因为王导相信他不会成为东海王,苟晞那样的人,他会直清醒且明智的辅佐琅琊王……
说白了,王导还是相信他自己。
可这段时日来,琅琊王只是初尝权势顶端的滋味就已经变了。
俩人更深度的合作以后,琅琊王发现了王导不同从前的强势,而王导也发现了琅琊王同样带有司马家特有的昏聩——旦得势就得意忘形。
而还在对抗匈奴和羯胡入侵的赵含章太过耀眼,耀眼到王导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如果赵含章直这么睿智清醒,他所设想的大分裂斗争不会出现,那他现在做的切岂不是会成为千古罪人?
王导的确是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位,选择琅琊王也的确是为了让王氏立于不败之地,可是……这不代表他想以整个天下的混乱为代价啊。
自黄巾之乱后,至今已百多年,这天下乱了百多年了,中间虽然短暂的统过,但权利并不集中,地方依旧有强权在,朝廷很难完全掌控。
王导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他是想让王氏不败,但也想立不世之功——大统!
见琅琊王和王敦都很高兴的样子,王导蹙眉不语,。
或许是郭璞的定论让琅琊王过于兴奋,他直接问道:“不知天命何时能成?”
郭璞没说话。
王敦脸色沉,手放在剑鞘上,冷冷地道:“大王问你话呢,回话!”
郭璞抿了抿嘴,没好气的道:“随时都可以,只要琅琊王愿意。”
琅琊王怔,连忙问道:“这是何意?中原新帝尚在,天命怎会在我?”
郭璞掀起眼眸看了他眼,天下早已经大乱,随便出来个人就可以自立为王,自立为帝,谁还管这个?
郭璞道:“恕郭某技艺浅薄,算不出来,但天命的确在大王身上。”
琅琊王迟疑半天,还是咬牙问道:“那赵含章呢?”
郭璞道:“某未曾见过赵含章,不知。”
琅琊王心里就跟火烧样,追问道:“看画像行吗?”
郭璞沉静的摇头,“画像岂能与真人相比?看相是透过面相看人的灵魂和未来,幅笔墨勾勒出来的线条有什么用?”
琅琊王就决定送郭璞去见下赵含章,他承诺郭璞:“只要你走这趟,我予你将军之职。”
郭璞:……谢谢,不过我并不需要。
郭璞但笑不语,琅琊王以为他是接受了这个条件,当即加来护卫,安排人护送他去北地找赵含章。
琅琊王就没想过郭璞会逃走,既然天命在他,那郭璞勉强算得上有从龙之功了,有这么大的机缘在,他还跑什么?
但实际情况是,离开建邺,郭璞就开始想着跑,别说,努力了两天,瞅准时机后他还真跑成功了。
逃出来,郭璞就站在分岔路口上沉思,他该去哪儿呢?
江东和江南回不去了,王敦霸道,琅琊王也不是啥好脾气的人,他要是回去,铁定会再被抓,下次运气就没这么好了。
北地……正在打仗啊,看着就很危险。
在心里扒拉了下,郭璞决定去蜀地。
听说蜀地正在闹流民灾,匪患严重,但总比北地大混战好。
郭璞转身就要往西去,习惯性的掏出龟甲来卜卦,他以为卦象会和从前样顺从他的心意,但龟甲落地,他的眉头就跳。
郭璞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来,弯腰捡起龟甲,这次,他虔诚的拜了拜后才开始掷出,看到落地的卦象,郭璞面无表情的捡起龟甲。
他摩挲了片刻,到底没有掷出第三次。
都说事不过三,这都两次了,说明天命如此,他再算次,不过是浪费自己的功德。
郭璞转了个身,叹息声,认命的往北地去。
卦象说,他的生机在北方,而不在西方。
郭璞是真相信卦象的,也自认算得很准。
他虽狡猾,但在算卦上从不说谎,毕竟,这是传达上天的旨意,岂能说谎?
所以琅琊王是真的有天命在身,只不过,他早死,而且死期将近;
而他和王敦之间的关系很特殊,既相爱,又相杀。
他们两个人的面向,不是琅琊王死于王敦之手,就是王敦死于琅琊王之手。
所以郭璞话只说了半截,另外半截可能会要自己性命的话,他没说出来。
反正他们也没问。
老天爷不许他撒谎,却还是允许他闭嘴的。
唉,也不知道北方现在怎么样了,石勒都投降了,赵含章应该很快就能把匈奴打出去吧?
这样,似乎也不是那么危险了。
郭璞边在心里碎碎念,边往北走,心中忧愁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