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动静终是惊动了别院里的人,他们冲进来看到这样的情景,吓了一跳。
“什么人?”
二话不说,两个侍卫拔剑冲了上去。
莫焰想要出面,刚要动,他又犹豫了。
至于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沈归舟抓住扇子,拿着扇子挡住长剑,手上轻轻用力,两个侍卫退后好几步才重新站稳。
沈归舟收起扇子,掏出了陈穆愉给她的令牌,“这里不需要你们。”
侍卫看到令牌,有些惊诧。再看沈归舟,似乎有点眼熟。
她的身后,陶义单膝跪倒在地,满身是血。
这种情景,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沈归舟抬头看了眼屋顶,将视线收了回来。
她将令牌抛给他们,冷声吩咐,“走。”
她这一声,其中一人想起了她,“夫人?”
接过令牌的人一看,发现的确是王府令牌,还是王爷用的,两人对望一眼,将令牌恭敬递还给她,看了陶义一眼,还是退下了。
沈归舟收回令牌,回转身来,垂目看着地上的人,冷心冷情。
“这些是替他们还你的,每人一刀,很公平。我今日没带刀,就用这扇子代劳了。你也应该,早就预料到今日。”
陶义憋了许久,吐出一口鲜血。他捂着胸口抬起头来,眼里少了混浊。
千刀万剐。
是的,他早就应该预料到今日。
或在他迈出那一步时,或在他上次看到公子和昔日战友时。
今日,一身茶白色的少年,执扇而来,他就知道,这一天来了。
这是开始,亦是结束。
“公子。”他又吐了口血,记起了很多事情,“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若是当年,你们没有收留我和阿诺,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当年那个缩在东边角落里的将死之人,名唤阿诺。后来,他们一人入了浮柳营,一人成了沈星阑的贴身护卫。
沈归舟握紧了手里的扇子,她看着扇子上的血,眼神悠远。
“你可知,林时为何要我收留你们?”
陶义勉力抬起头来,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心里眼中都冒出了愧疚与心虚。
“遇到你们之前,我们弄丢了望舒。我让人翻遍了整个边疆,都没有找到他。林时挂念弟弟,自那之后,看到流浪之人,能帮的他都会帮上一把。因为,他希望这乱世之中,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也会有人愿意帮望舒一把,让他能够活下来。”
望舒,这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后来,陶义偶然有听林时提起过。林时还在的那些年,一直在找他。
“那日你说要跟着我,我其实并不想答应你。”
那个时候他们自己正遭遇追杀,陌生人的靠近对他们来说就是另一重危险。
“是林时说,阿诺需要人照顾,替你求情。”
阿诺因那一饭之恩,帮他们对付敌人,伤情加重。虽说他们并不需要帮忙,但他已经帮了,他们也不好见死不救。
林时在她的允许下,留了令牌给他们,让他照顾好阿诺,到时带着令牌去沈家军找他们。
“你和阿诺与望舒的年纪都相差甚远,可也不算大。林时说你聪慧,很像望舒,学什么东西都是一点就会。就是偶尔有点抖机灵,想来是环境所致,他便想将你放在身边好好培养,希望你可以成材成将。那些年,他是把你当成了他的亲弟弟。”沈归舟低头,讽笑了一声,“你终究不是望舒。”
停顿了一息,她继续道:“他对你那么好,你却没有记住一点,还恩将仇报,害他丟了性命。”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夜风一来,话就散了。
陶义捂着胸口,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眼里也快速失了神采,全身发寒。
各自沉默许久后,他猝然低语,“公子,你忘了吗?”
沈归舟抬起眼皮,看向他。
“是你自己说的。”陶义也抬起眼,看向她的眼睛,重复了刚才的话,“是你自己和我们说的。”
他捂着胸口站起来,身体踉跄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稳住了自己。
“人和树一样,越是向往高处的暖阳,根就要越伸向黑暗的地底。”
沈归舟握着扇子的手收紧了些,这话的确是她说的,所以,他想说什么?
“我只不过是向往那高处暖阳,然后按照你说的做了。”陶义嗤笑一声,“公子,我真的错了吗?”
沈归舟眼神微微有了变化。
按照她说的做?
如今,他依旧觉得自己没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陶义低声念着,突然激动起来,“我没错,我何错之有?”
沈归舟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边清月。
“你没错。”她轻声回答,闭上了眼睛,“错的是我。”
话落,睁眼,眼里再无情绪。
“唰!”
睁眼的那刻,手里的扇子唰地打开,飞掷出去。
“我何错之……有。”
陶义还在重复着那句话,最后一个字要出口时,扇子带着刀剑的凌厉划破了他的咽喉、脖颈。他瞪大眼睛,想要去捂脖子,手伸到一半,却没了力气。最后一个字,变成气音,飘落在黑夜里。
他身躯倒下时,脑袋从脖颈脱离,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月光的清辉。
沈归舟伸手接住扇子,看着他人头落地,脸上未起波澜。
她看着那双还没闭上的眼睛,告诉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为’,是修习。人不修身,那么就会为天地所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