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高大的马,陈穆愉有些心动,犹豫了片刻,走近过去。
她真的教他骑马了,就在院子里骑。虽然场地小,却也不受限制。
只不过,她只教他骑了一圈,讲了两句没用的废话,自己就跳下了马,独留陈穆愉一个人在马上,马还在走。
她站在下面一脸单纯地开口,“我想起来了,我还有点事没做,你先自己骑一会。”
握着缰绳的小孩看着她转身,目瞪口呆。
“你要做什么?”
她回得很干脆,“种树。”
“种树?”
她消失在檐廊上,陈穆愉环视一周,也没看到林时。
他挺直背脊坐在马上,脑袋嗡嗡的,想跳,可它不停,他又怕跳下来摔到腿。
不跳,又生怕马突然跑起来。
一炷香后,沈小四肩上扛着几棵树苗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从后院回来了,另一只手还拖着锄头。
陈穆愉立即看向她,却没有求她。
沈小四看着那匹还在院子里打转的马,决定待会给他加顿餐。
再看上面的小孩……真可怜,脸都白了。
不过,这么久都没哭倒是让她有些诧异。她以为他会求她,可他就看着她,眼睛里透着倔强。
她走过去,“还在练?真刻苦。”
陈穆愉抓着缰绳的小手已经不怎么听使唤了,他没说话,怕一说话就暴露自己的害怕。
他母后说,他是未来的储君,不可以让别人知道他的害怕。
他不说,沈小四也不主动。
那不走心的夸奖说完,她就跑到墙角吭哧吭哧地挖起土来。
挖了几下,有点累了,她把锄头当凳子,撑着下巴坐在那里看着陈穆愉骑马。
陈穆愉也看着她,不服输的眼神中带了点刀。
她从身上摸出一个黄杏,边吃边道:“骑了这么久了,你想不想试试跑马?”
陈穆愉:“……”
他深吸一口气,藏住自己的害怕,“我不骑了,我要下来。”
沈小四一脸无辜,“哦。”
哦之后没有然后了。
黄杏吃完,她有些讶异,“你怎么还不下来?”
陈穆愉明白她的意思了,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开口让她帮忙的心思收了回去,死倔地扭过了头。
沈小四将手里的果核砸向他,“我明白了,你不敢下来,想让我帮你?”
陈穆愉擦了一下被砸脏的脸,又将头扭过去,怒视着她。
她一点也不害怕,也不生气,“想让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
陈穆愉明白了,“你想要什么?”
聪明。
沈小四眼睛跟着他转,没有立即说话。
直到那马又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她才吹了声口哨。
马听到口哨,停了下来。
陈穆愉看着不再晃动的地面,松了半口气。
见他没有和之前一样,自己跳下马,沈小四脸上眼里都是笑意,慢悠悠走过去,朝他伸出了手。
陈穆愉犹豫了片刻,搭着她的手下来。
“你帮我把那几棵树种了。”
手脚僵硬的陈穆愉落地时,脚下有点站不稳。
沈小四眼疾手快地捞起他,“我觉得这京都的黄杏挺好吃的,打算在这院里种几棵,这样我下次来就可以随便吃了。”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琰,这事就交给你了,辛苦了。”
陈穆愉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如今已经入夏了。”
虽然他没种过树,但是他知道这么热的天,是不应该种树的。
他对这件事的震惊甚至超过了她让他种树这事。
她像是没听懂,“哦。”
陈穆愉悄悄甩了一下已经僵硬的手。
沈小四见他不动,问道:“你是不是不会?”
陈穆愉还没说话,她又道:“那算了,我自己来。等我把这些树种好,我就送你回去。”
陈穆愉立即警惕起来,她又想干什么?
“就是。”她突然语调一转,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我种,可能有些慢。”
那年,炎炎夏日,陈穆愉被威胁着在这院子里挖了五个坑。
多亏打理院子的人勤劳浇水,第二年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一棵。
雪夕的脚步声拉回了沈归舟的神思,她将手里的果核扔在了树下。
雪夕给她送里了新茶,顺便问她,“小姐,姑爷何时过来,可会在这边用饭?”
沈归舟端过茶杯,“他今晚不过来。”
雪夕一听,不自觉就想多了,“小姐不让姑爷过来?”
沈归舟动作顿住,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
话到嘴边,发现这问题她答也不对,不答也不对。
“他说他近日府里有事要忙。”
雪夕半信半疑地看看她。
沈归舟从她眼神里读出了人品堪忧四个字,有种无力感,“我说真的。”
雪夕眼神依旧,“那今晚不用准备姑爷的饭菜?”
“嗯。”
沈归舟干脆移开了视线。
雪夕也没有抓着这事多说,看她依旧望着杏树,问道:“小姐想吃杏子了?”
这棵杏树今年结得特别好,只是看着好像还没熟。
沈归舟轻轻摇头,“只是想到了种这棵树的人。”
其实当年让他种树,并不是在耍他,是她刚好真的累了,就是想找个帮手。
雪夕不知道种树的人。
她猜想了一下,“那小姐是想见种树的人了?”
沈归舟放到嘴边的茶差点烫到嘴。
她将茶杯放下,垂眸沉默了一会,抬眼看着杏树,轻声道:“是想到了一句话。”
雪夕这才发现,她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对。
似乎比平日多了些低沉。
不,不是低沉,是……自我怀疑?沧桑?
似乎也不是。
她说不上哪里不对。
她柔声问道:“小姐可愿和属下分享一下这话?”
沈归舟又盯着杏树看了很久,就在雪夕以外她不会说时,她开了口。
“吉日夕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雪夕在心里将这话品了几遍,恍然大悟,“小姐是想姑爷了?“
沈归舟睫毛垂下。
雪夕将她的反应看成默认,提出建议,“小姐,我刚才煲了鸡汤,挺多的,您晚上给姑爷送点过去?”
沈归舟愣住。
雪夕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直接说去准备,没等她答话就赶忙离开。
沈归舟看着她的背影,懵了一下,想喊住她时,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她在心里叹息一身,又重新坐了下来。
她看着挂果的杏树,脑海里又冒出了刚才那句话。
她记得陈穆愉说过,这个名字是他母后取的。
想来他母后是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开心快乐的人,乐观豁达的面对生活,始终保持友善真诚。
可是,坐在那个位置的人,注定和这一切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