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没有觉得此事有异,看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也先走了。
后面伸长脖子的九皇子,快速转头,脚步自然的往自己的马车处挪。
不是说他哥,那他就放心了。
秦王看不出梁王是否在说谎,若他真不知道,他怕自己说多了,反而引起他的警觉,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想到九皇子,环视一圈,发现他已经到了他自己的马车面前,正在上马车。
这人走得这么快,让他更加坚定了九皇子脑子里没有东西的认知。
秦王收回目光,王石正好走到了他的身边。
两人一起走向宫门,被守卫齐齐拦住。
今日的宫门口,依旧和昨日一样,守卫森严,严禁随意进出。
他们还是在那个‘随意’的范围之内。
秦王求见天楚帝被推拒,求见太后也不行,想看望他母妃更不行。
他试探性守卫打听,守卫闭口不言。他朝宫门里面张望,也没有看到任何希望。
秦王府离宫门,坐马车最快也需要半个时辰,秦王又开始面对昨日那样的难处,进去无望,走不合适。
他和王石低声商谈了几句,王石先行回府,他在宫门口等。
宫门口的守卫,劝不走他,就干脆当他不存在。
到了辰时,太后的銮驾出现在宫门口。
秦王紧张起来,仔细看了一遍,并没有见到天楚帝来送行。
秦王整理了一下朝服,等太后出来,上前拦了驾,请求她见他一面。
太后看他言辞恳切,实在不忍心,将他招了过来,询问他为何还在这。
秦王本来想说是为了给她请安的漂亮之语,踌躇少时,还是说了实话。
他听说他父皇。
左右都是人,太后想要制止他。
他自己先反应了过来,没等她制止,换了个说法。
他听说他父皇龙体欠安,十分担忧,想进宫去看看他,只是……
说到‘只是’,他看了一眼宫门口,剩下的话没有再说。
太后当即猜出他那未完之语,告诉他,她刚见过他父皇,他身体已无大碍,让他不必忧心。
她没有开口,帮他进那宫门。
秦王失望,还想努力。
太后询问他,今日可要和她一起出宫去祈福,在寒华寺住上三日。
秦王微愣,若是平日里,他定是愿意的。
今日,他不敢离京都太远。住上三日,什么变故都可能发生,更是不可以。
他找了个理由拒绝了。
太后听他说还有急办的公事,也没强求,让他不必送了,早点回去,自己吩咐銮驾启动。
銮驾远去的那刻,太后在心里叹了口气。
叹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太后没有帮秦王进宫,也没跟他透露他母妃的事,让他有些失望。
不过,看太后真的出宫去祈福,他也确定了一件事。
他父皇真的没事了。
至少,他现在是没什么大事了。
他再次请宫门口的守卫传达,他要请见天子。
守卫同之前一样,拒绝了他。
他在外面不走,他们也不赶他。
两个时辰后,殿前都指挥使柴向带人巡视,‘路过’宫门口,见到秦王,亲自上前劝了他回府,并表示这也是天楚帝的意思。
秦王连忙与柴向打听,确定天楚帝的身体状况。柴向被他的孝心感动,松口告诉他,天楚帝已经无碍。
更多的,他一句也不肯透露。
秦王转而询问怡嫔,柴向也不肯多说,又劝了他一句,不要在这苦等,不管他听不听,带着人走了。
秦王看着他们远去,不知该喜该忧。
柴向的态度,让他直觉,他母妃的处境不是很乐观。
他父皇没有直接将他当成下毒谋害他的主谋,可今日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见他了。
转身离开宫门的那一瞬间,秦王心里忽然涌出一点失落。
失落……他的父皇,平安无事。
下午的时候,陈霄那边也确定了天楚帝已经无碍的消息,他立即将消息告诉了沈归舟,并按照沈归舟的指示,安排了下去。
这一日,除了太后和柴向的那几句话,秦王想方设法,仍旧没能打听到宫中的任何消息。
秦王妃也听说了宫中出了变故,晚上去书房主动安慰了秦王。
然而,这个时候,她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现在的问题。
她和秦王两个人因为此事,一直别扭的关系看似有所修复,但是诸事不顺,俩人待在一处,似乎还是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秦王又是一夜没睡,第二日早早到了宫门口。
这日,宫门打开,早朝照旧。
进入宫门之后,秦王想找个机会探听一下怡嫔的事情。
一偏头,见到九皇子就在自己身后三步处。
他特意走慢了些,结果九皇子也走慢了些,还是和他保持着那个距离。
他想脱离众人视线,环视一周,九皇子还是在他三步之内。
秦王怀疑九皇子是故意的,可后者一直在和旁边的大臣闲聊天,根本没看他。
俩人就这样走了大半程,秦王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与人打听,更不用说传话了。
再看还在他三步处的九皇子,他差点气出内伤。
让他生气的人,却一点也不自知,和他人聊得开心。
快要到议朝事的大殿时,秦王终于脱离了九皇子的视线范围,找到了机会。
当他想找宫人传话时,却只看到侍卫,还都是他不认识的侍卫。
这让他起了警惕,没敢轻易喊人。犹豫再三,谨慎起见,放弃了心中所想。
错过这次机会,便到了大殿门口。
秦王只能按下焦躁,等朝会时,再以不变应万变。
这日朝会,天楚帝准时出现。
秦王和丞相王石快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小幅度抬眼,观察天楚帝的脸色。
距离有点远,又不敢正大光明地打量,两人都看得不是很真切。
天楚帝的后面跟着张德素,他是自己走上高台的。
这样一看,他的状况尚好。
不过,他开口时,声音似乎不如之前有中气。
显然,这次中毒对他还是有影响的。
朝会开始,天楚帝自己并没有提出什么事,直接问了百官有什么要议的。
休息了两日,不少人还是对晋王的事念念不忘。
天楚帝问了邓伯行核查的进展,邓伯行自惭告知,此事要想查明还需一定时间。
他这话,引发了不少人的不满,认为他根本没有尽心调查,甚至有人质疑,他就是故意的,想要包庇晋王。
邓伯行不惧指控,不慌不忙地讲了自己这些日子所查进展,一一驳回这些猜测之语。随后,他话峰一转,质问他们为何不用查证,就如此肯定晋王罪行,是真的义愤填膺,还是别有所图。
众人争论了一番,天楚帝没有责怪邓伯行,说是让他尽快查明此案,却也没有规定期限。
自有懂事之人将话题引开,转到了江南水患之上。
进入汛期,江南受地区越来越广。晋王先前护送银粮有限,江南多县上奏,官仓储谷,十处九空,请求朝廷再拨银钱救援。
汛期之长,也让越来越多的灾民逃离家乡。近日,京都周围的灾民越来越多,京都城内,也涌入了不少难民。
若不是晋王正在江南坐镇,江南的问题恐怕更多。
谈起此事的人认为,他们这些人就算不念晋王之功,也不应在此时背刺。
他们也没给有心之人说话的机会,直禀天子,现下,比起其他事,解决江南灾患,安抚灾民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事情,也让户部尚书金昌暂时免了被人攻击。
只不过,户部刚给江南送了一大批银子,随着郭子林北上上任,又给北疆拨了一笔军响,他们还得预备北疆马上可能需要的军饷,现在又让户部拿银子,实在有些难为他。
天楚帝不听他这些废话,命他想办法解决,尽快筹措赈灾赈粮。
金昌欲哭无泪,只能应下。
天楚帝目光逡巡一圈,他将目光落在秦王身上。
秦王以为他是准备让他一起负责此事,快速思索一瞬,这或许是他的机会。
就在他准备站出来主动申领这项任务时,头顶目光移开。
天楚帝点名了低着头装不存在的九皇子,将安置京都内外难民的任务转交给了他,并让他协助金昌筹措此次江南所缺的赈灾银粮。
天楚帝此令一下,所有人或多或少地愣了。
九皇子自己也不例外。
这差事,怎么落他头上了!
筹银子,筹那么多银子!这差事他怎么干得了。
不行,绝对不行,这差事他不能接。
他干不了!
他陡然一下被吓得回过神来,急忙出列,想要推掉这份差事。
天楚帝没有理会他,还说了一句,他认为他倒是挺合适做这个差事。
九皇子听着他的语气,很快想到了,去年他去户部玩了几日的事情,再看天楚帝的威严面相,不敢再说能力不够。
金昌本就头大,听天楚帝还给自己找了这么个祖宗,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祖宗去帮他,他怕不是去折他寿的吧。
但是,天楚帝这么一说,他猛然也想起了九皇子去户部替晋王府讨债的事情。
他再看九皇子,觉得天楚帝讲得也有那么一些道理。
说不定这个祖宗还真有办法帮户部筹到银子呢。
其他人还想说点什么,天楚帝精神有些不济,直接宣布退朝走人了。
秦王想要求见他,天楚帝没有答应。
天楚帝没见他,却召见了梁王。
秦王又想去后宫见怡嫔,有内侍挡了他的去路,传达天子口谕。
他已出宫立府,他的母亲已不是贵妃,他以后也应按照宫中礼制求见后妃。
言下之意,通俗易懂。
内侍直接将他送到了宫门口,没让他与任何人接触,亦没有透露任何不该说的事情。
秦王从宫中出来,又忧又怒,回去之后,差点将书房给砸了。
下午的时候,宫中下发了一道给九皇子赐婚的圣旨。
天楚帝奉皇太后慈谕,赐,翰林院学士白理文的嫡幺女为九皇子妃。
早在三月底,太后经过九皇子同意,已经给九皇子挑选好九皇子妃。
新任国子监祭酒的次女。
旨意还未下,这个消息传到了国子监祭酒的府上。
这位姑娘素有才名,听了此事,似乎有些抗拒这门婚事。
陈穆愉让人打听了这位姑娘,特意找了九皇子,确认他并不是因为中意这位姑娘而要娶她之后,趁着圣旨未下,带着礼物去拜访了翰林学士白理文。
其后,他又去了永安宫请安。
昨日,天楚帝特意让人拟了诏,给九皇子和白家幺女赐婚。
这白理文进翰林已有二十余年,向来得天子赏识,素有清名,在文人士子中,颇有地位。
懂得人都懂,这个岳家,可比国子监祭酒有重量得多。
这赐婚圣旨一下,引起了轰动。
百官再想到今日天楚帝点名九皇子之事,心里起了许多猜测。
此事对于秦王来说,相当于一重创,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糟糕。连着几日都是火气重,他嘴里直接起了泡。
日暮时分,秦王终于听到了怡嫔的消息。
怡嫔涉嫌毒害天子一事,已被证实。
太医在怡嫔给天楚帝炖煮,并亲自送过去的那碗银耳莲子羹里面检测出了微量的枸那花。
因为太医拯救及时,天楚帝暂时无恙。
天楚帝派人查证过后,证明那碗银耳莲子羹从御膳房出来时,并没有被下毒。
这次没有忠心护主的嬷嬷出来替怡嫔定罪,怡嫔百口莫辩,已被削掉品阶,打入冷宫。
那枸那花也牵扯出了之前的旧事,天子令殿前都指挥使和大内总管张德素一起查了三日,查出先前继后从裴昭仪的池华殿中的搜出来的枸那花,就是怡嫔让人暗中给继后提供的。
秦王听后,都有点懵了。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他不相信是她母妃要毒害他父皇,裴昭仪殿里那熏香的事,也不是这样的。
不过,后面那件事的真象展现出来,对他们也没有好处。
可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救他母妃。
秦王连忙进宫求见想要替他母妃伸冤,宫门却已经被关上。
他着急之时,理智尚存,求见无用,也不敢再一直拍打宫门,只能着急赶往丞相府。
到了丞相府,他才知道,他父皇还做一件事。
仅仅三日,天楚帝将他和他母妃、甚至包括丞相王石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全部除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