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穆愉和九皇子到永安宫时,梁王夫妇已经到了。
他们在那里坐了一会,聊得都是些日常之事,太后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并未透露这几日宫中之事。
梁王和他们不同,今日进宫他见到了天楚帝。几人闲话家常时,梁王神色言语也未有不同,这让陈穆愉确定,他父皇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陈穆愉照旧没有在永安宫久待,日常之事聊的差不多了,他便起身告辞。
九皇子想跟着走,被太后叫住了。
他用眼神向陈穆愉求助,陈穆愉回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陈穆愉直接回了含章殿,很快,就有宫人过来,详细和他说了这几日宫中发生的事情。
昨日太医陆续从明崇殿退出后,明崇殿没再有异样,今日太医院宋院正去过明崇殿两次,每次都是待上一刻钟左右,进出时神色尚好。
昨日天楚帝醒后,继后去过一次明崇殿,她在里面待了半盏茶都不到,就被张德素送出来了。
她出来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好。
天楚帝应当是知道了玲修仪的事,但直到现在,他没有召见玲修仪,未让人审理她毒害天子一事,也未遣人去看她,好像是默认了继后断出的真相。
玲修仪还在冷宫,境况有些凄惨,从昨日到今日,除了怡嫔派去打探的人和继后的人,没人去看过她。
怡嫔那边听到了风声,昨晚一直在打探这些事。
玲修仪给天楚帝下毒的事,最初是朝阳宫里的一个内侍在御膳房附近听一个宫女说的,随后内侍将这个事情告诉了继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嬷嬷又告知了继后。
那个宫女,他们暂时还没找到。
继后也正在派人找她。
陈穆愉在含章殿待了半个时辰,掐着点前往了海清殿。
他的时候,其他人差不多都到了,就连梁王夫妇和九皇子也已经入席,除了帝后和太后,他是来得最晚的。
各自一番见礼,他刚入座,继后来了。
礼刚行完,天楚帝和太后一同走了进来。
听到通报声,秦王和怡嫔心情都紧张起来。
大殿里灯火通明,秦王和陈穆愉各自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天楚帝,后者精神尚可,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妥。
陈穆愉神色不动,面上未露不妥。
秦王和怡嫔隔空互望了一眼,都有些纳闷。
他们在观察天楚帝的同时,天楚帝暗藏犀利的眼神也在场中扫了一圈。
他扫到陈穆愉时,陈穆愉已经先一步将视线低了下去。秦王和怡嫔的眼神互动,则正好被他看在眼里。
他也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很快就将视线挪开了。
晚宴开始,大家纷纷注意到,这次天楚帝的身边,少了德妃,没有玲修仪。
德妃小产的事,已经过去了几日,有不少人陆续听说了。
今日她不在,没有什么稀奇的。
那玲修仪没在是为什么?
上次除夕宴她已经出席,想必她之前亏损的身体已然无碍。
她现在是后宫最得宠的女人,她又是为何缺席了此宴?
众人心中有了好奇,欣赏歌舞时,三三两两开始讨论猜测起来。
沈归舟听陈穆愉说了上元节的晚上京都有灯会的事,这日下午,云泽又详细给她介绍了一番上元节的盛大和热闹。
听了一炷香,她做主将他放出府,让他找飞柳去了。
云泽面上有点不好意思,一转身,脚下走得飞快。
沈归舟清了清被他念晕的脑袋,自己也从西南角翻出了墙。
晚上,她带着雪夕在天外来客吃了顿饭。
饭还没吃完,京都城里就热闹了起来。
雪夕也是第一次见这京都盛京,知道她以前也喜欢热闹,吃完后,提议去街上走走。
沈归舟刚想答应,想起昨日陈穆愉所说之事。
街上人多,她现在若是去街上,他来了怕是不好找她。
她稍作迟疑,让雪夕自己一个人去了。
雪夕这个提议主要是为她,听她拒绝,又劝了她几句。
沈归舟便告诉了她,陈穆愉晚点可能会过来。
雪夕一听,马上转了态度,自己站了起来,给陈穆愉腾位置,还嘱咐她和陈穆愉玩得开心。
沈归舟看着她离开的速度,她很想再补一句,其实他也不会马上来,她倒不必走那么快。
天外来客不仅仅是可以吃饭喝酒的地方,它也是个可以消遣时间的清雅之地。上元节,店家还特意让人准备歌舞表演。
沈归舟听着下面的丝竹管弦之声,出了雅间,也找了个又低调又适合观赏的位置坐下。
有舞有乐有美人,沈归舟也不觉得时间难熬,甚至看得津津有味。
兴味正浓时,陈穆愉出现在她身边。
她有些讶异,“怎么这么早?”
本来想说抱歉的陈穆愉,瞧着她那舍不得从舞姬身上挪开的目光,将话收了回去。
看来他是来得早了点。
“已经亥时三刻了。”
沈归舟一愣,已经这么晚了!
她怎么感觉才在这里坐了一会。
陈穆愉给她整理了一下脸上的面纱,牵过她的手朝外面走去,边走边给她说今晚宫宴的事。
这样的宴会,天楚帝很多时候都只是待一会就会先离席,今晚可能是想破除宫中那些‘谣言’,坐了半个时辰才走。
他不走,其他人也不好先离开,陈穆愉也只好等他离开之后,才找借口脱身。
刚才来时,哪条街上都有些拥堵,进入朱雀街之后,更是寸步难行,他便又耽搁了不少时辰,所以才会来晚了。
沈归舟不在意,反正她也没觉得自己等了许久。
陈穆愉还没来得及感动,就看见她眼睛还没挪地方。
他立时有些气闷,转正她的脑袋,让她目视前方,牵着她快速离开了天外来客。
莫焰主动往后退了几步,与他们保持了一个可以随时保护他们又不影响他们的距离。
时辰不早了,街上的情况比陈穆愉他们赶过来时好了些,但是陈穆愉还是紧紧扣住了沈归舟的手,担心他们被人流冲散。
没走几步,遇到一个买糖葫芦的。陈穆愉没问沈归舟,直接给她买了两串。
看她一起接过去,他手里牵着的手没有了,他又从她手里拿了一串回来。
他这一套动作,看得沈归舟莫名其妙。
一路走过去,有卖各种东西的商贩,有卖艺的,有站在路边吆喝的伙计,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整条街上,商贩卖的最多的就是灯笼,还有专门猜灯谜送灯笼的,那些有了灯笼的人,或是提在手上,或是走到河边,将灯放入水中,让它们带着他们的愿望顺水漂走,还有人聚在比较空旷的地方,放着孔明灯。
陈穆愉看到许多人都聚在猜灯谜的摊铺前,沈归舟也往那边瞧了两眼,便问她要不要去。
沈归舟咬着糖葫芦摇头拒绝了,从那摊铺面前走了过去。
其他摊铺上,挂着的灯笼,她似乎也没有兴趣。
陈穆愉给她介绍京都上元结的习俗,那些灯可以拿着好看,也可以当作许愿灯,她也可以去试试。
沈归舟咬着糖葫芦看着那些漂浮着半空中的孔明灯,一脸沉思状。
陈穆愉以为她是心动了,温声问道:“我们。”
也去放一个。
才说两个字,沈归舟来了个问题。
“京都每年的这一日,起火的地方应是不少吧?”
今日还有风,这些孔明灯一旦还未燃烬就掉落,起火的可能更大。
陈穆愉未完的话,自动在嘴边分解。
“……是有不少。”
他牵着她,从卖孔明灯的小摊面前走了过去。
再往前面走,有卖河灯的。
陈穆愉看沈归舟都没往那边暼,他微张了一下嘴,也没再开口了。
他转了话题,“南泉县的上元节是怎么样的?”
南泉县。
沈归舟想了想,“可能和这里差不多。”
“可能?”
“应该没有这里热闹。”
她住在小镇里,没去县城里感受上元节,她也不太记得这些节日,别说是县城里,那小镇上的上元节是怎么样的,她也没太注意过。
陈穆愉撇头看她,应该?
沈归舟实诚道:“小镇子里,这个时候,只有狗叫声。”
再说,上元节是少年人喜欢过的节日,她一寡妇出门凑什么热闹。
“……”陈穆愉看她吃完了手里的糖葫芦,将自己手上的那串也递给了她,转正视线,“那在北疆呢?”
北疆。
“年都难过,谁有心思过上元节。”
很早以前的北疆,能活着都是很难的事情了,谁有心思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而且,这种大日子,往往更要提防敌军偷袭,不管是她小时候,还是后来她大了,沈家这种日子,都是很难吃到一顿团圆饭的。
陈穆愉握着她手的力道紧了些,没再和她聊下去。
快要走出朱雀街时,天上绽放了烟花,绚丽多彩,街上行人纷纷驻足观看,周边人家也有不少打开了窗户,探头欣赏。
陈穆愉也拉着沈归舟停下了脚步。
看了须臾,陈穆愉唤她,“沈归舟。”
沈归舟的旁边站了个年轻的妇人,妇人手里牵着个小孩,妇人也在仰头看烟花,小孩子的眼睛则落在沈归舟的糖葫芦上。
沈归舟看着小孩,咬着糖葫芦口齿不清地回答:“嗯。”
小孩感受到视线,仰头看向她,三息过去,一大一小一同望向那串已经不完整的糖葫芦。
陈穆愉望着天空炸裂的烟火,“明年的上元节,我们也来这里过,可好?”
沈归舟和小孩对峙良久,眼睛都不眨一下,小孩敌不过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吞了口口水。
沈归舟将糖葫芦递给了小孩,小孩眼里有着欣喜,手又不敢伸,想拿又不好意思拿。
沈归舟用眼神表示了允许。
小孩内心挣扎许久,伸出手握住了糖葫芦。
这一瞬,陈穆愉的话落在沈归舟的耳边,放手的动作缓了下来。
小孩拿不动糖葫芦,呆愣地看着沈归舟。
那个样子,就像是被人耍了,又郁闷又委屈。
幸而须臾之后沈归舟反应过来,放开了手,不然,小孩就要难过的放手了。
沈归舟将视线转向了烟火。
陈穆愉许久没有听到她的回答,目光锁定了她,怕她没有听到,重新问道:“沈归舟,明年,我们依旧来这里过上元节,可好?”
沈归舟从现实的角度给他分析,“明年的上元节,你应该不能提早出宫了。”
明年的上元节,他就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提前离席的人,更不可以随便出宫。
陈穆愉理解她的意思,他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只要你答应,明年,我一定可以来。”
沈归舟挪开了眼睛,“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
她不再理会他的目光,也专心看起烟花来。
陈穆愉望着她的侧脸,良久之后回应,“……好。”
沈归舟似是没听见,不再说话。
上元节过去,年也算是过完了,清晨的宫门口也再次热闹起来。
邓伯行伤势严重,天楚帝特别批准他近日暂不用上朝。
新年第一日上朝,不少人似乎都还没有进入状态,连御史台都没人上谏。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事,天楚帝也没多留他们,朝会早早就然了。
看着天楚帝离开,高柯没有多留,直接走了。
秦王绷了一早上的心弦,终于放开,重重呼了口气。
他本想和丞相王石商谈一下,转头看到高柯朝外走,他改了主意跟上了他,有些事想要吩咐他去做,顺便也想从他哪里知道邓伯行这两日可还有其他动作。
他也想当面试试高柯,看他告知的那些事,是否是真的,是否还有所隐瞒。
陈穆愉被九皇子缠住,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他没去找高柯,也没跟上秦王,步子稍微迈得大了些,行在了高柯身后三米远处,秦王前面三米远处。
他和九皇子谈话的声音落在秦王耳里,后者看他们两个一直走在他和高柯的中间,止了追上高柯的想法,很想剜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