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的谣言,陈穆愉没让人管。没过多久,就传到了宫中。
安国公大寿的前一日,陈穆愉被一道口谕召到了御书房。
和之前来谢恩时相比,陈穆愉的气色好了些。可若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天楚帝本是生气的,可看着他从门口慢慢走进来,变成了又气又心疼。
放在手边的杯子,被握了几次,终是在看到他脸时放下了。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圣安。”
等礼行完了,天楚帝开口,“起来吧,这里就你我父子二人,就不必多礼了。”
陈穆愉谢恩起身,垂目立着,并不多问,规矩地等着他发话。
天楚帝上下打量着他,没有急着问他民间流言一事。
瞧他脸色依旧欠佳,问了他近况,可有按时用药,听从医嘱。
陈穆愉一一作答,报喜不报忧。
天楚帝神情没有舒缓,问起了他让张实甫不要再去晋王府一事,问他既然身子没好,为何要拒了太医。
陈穆愉如实告知了张实甫的医嘱,张实甫说他的伤现在只需静养,他府上又还有个范哲,调理身体之事后者也能做,他就觉着没必要再让张实甫去他府上白跑。他现在这伤,让太医院院正天天跑,属实大材小用。
张实甫是天楚帝的专用御医,陈穆愉抓住这点,觉得张实甫还是守在天楚帝身边才更有用处。
张德素站在一旁,适时地向天楚帝夸了一句陈穆愉的孝心。
这说的天楚帝心里气顺了些,换了个问题,“你回京多日,一直未上朝,可有不习惯?”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也是个很具有暗示性的问题。
陈穆愉果断道:“没有。”
“朕将西郊大营交给了他人,你心中可有过不满?”
陈穆愉没抬头,毫不犹豫,“不曾。”
“真的?”
“儿臣知道,父皇此举,是想让儿臣安心修养身体,儿臣心中只有感激。”
他言辞诚恳,听着毫无半点怨念。
天楚帝盯着他看了许久,没有看出他的心虚,才继续问道:“那大军班师回朝多日,朕一直未受封于你,你心中可有想法?”
陈穆愉抬眸,“……将士们论功行赏一事,儿臣相信,父皇心中自有考量。”
天楚帝问的是他,他回的是将士,回答很完美,只是那一息的犹豫,告诉了天楚帝,他是在意这件事的。
心中苦闷,故在府里寻欢作乐,连身子都不顾了。
没出息。
天楚帝在心里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和一个普通的慈父一般耐心问他,“这次北疆一战,你居功至伟。你自己说说,你想要什么?”
站在一旁的张德素,心提了起来。
这是机会,亦是陷阱。到底是机会还是陷阱,还得取决于问话人心中的想法和心情。若是回答不好……
陈穆愉有微微诧异,推辞道:“保家卫国,乃儿臣本分,儿臣不敢居功。”
天楚帝知道他是拘束,笑道:“本分不错,功劳也是在的。说,想要什么,你今日说出来的,朕都可以答应你。”
天下皆知,天子一言,驷马难追。
天楚帝此话一出,整个御书房陷入一种诡异的静谧。
立在一旁的张德素,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陈穆愉抬眼看向天楚帝,和他对望片刻后,道:“儿臣想要父皇的江山永固,父皇万寿无疆。”
弯腰低头的张德素悄悄地舒了口气。
天楚帝怔了片刻,大笑起来,显然对他这个回答很满意。
笑过之后,他重新问道:“那你自己就没有什么想要的?”
“没。”
“今日这个机会只有一次。”
陈穆愉刚要回答,天楚帝截断了他的话语。
“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陈穆愉被迫将话收了回去。
天楚帝眼里有了慈爱,遮挡住了以往的凌厉,“民间不是有句话,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这种话的诱惑,实在太大。一直充当隐形人的张德素听着这话,都忍不住抬起了一点眼皮,看向陈穆愉。
这一次,陈穆愉似乎心动了。
他看着天楚帝,沉默许久后,张了几次嘴。
天楚帝面上慈色不变,眼里甚至还带上一点点鼓励。
陈穆愉对上这样的目光,终是动了心,“那儿臣请求父皇……”
他的开口,让天楚帝背在身后的手开始缩紧。
关键时刻地停顿,让所有人的心都和御书房的气氛一样,被抬了起来。
陈穆愉迟疑良久,一鼓作气说了出来,“责令兵部和户部,尽快将儿臣比次北征垫付的军费报销给儿臣。”
天楚帝:“……”
就这?
他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缓了一会,见陈穆愉没再说其他的,自己不确定地追问:“没有其他的了?”
陈穆愉讶异,“还可以说一个?”
天楚帝被他呛住。
陈穆愉这次没犹豫,“若是可以的话,儿臣希望这次,父皇可以多赏赐儿臣点金银珠宝。”
天楚帝向来控制得很好的表情出现了皲裂,“……你说什么?”
“去年为了保证大军粮草军需,儿臣府里的库房已经搬空了。儿臣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银子。”
刚才天楚帝是怀疑自己的耳朵,现在他是怀疑面前站的是不是自己儿子。
他看向一旁的张德素,用眼神问他,现在眼前站的莫不是个冒牌货。
张德素也是没想到陈穆愉最终会说出这么个请求来,心中震撼不比天楚帝少,对后者的询问,心中哭笑不得。
天楚帝深吸一口气,“你确定这就是你想要的?”
陈穆愉眼露疑惑,“父皇不是说……”
什么都可以。
后半句化作欲言又止。
天楚帝有被气到,他是说什么都可以,但是他提的这是什么。一个皇子,一个亲王,开口闭口竟是这些俗物,他就不能想个有出息的请求,他可知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陈穆愉看着他的神色,作出妥协,“若是不可以,父皇赏赐儿臣什么,儿臣就要什么。”
天楚帝被他气到胡子都抖了一下,“你眼里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他都要不认识这个儿子了,这去了趟北疆,养了个伤,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