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象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朝着楼梯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看不出心思。
沈归舟不急不缓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不像是赌徒,倒像是闲着没事去茶楼听书的闲散人。
二楼布局和一楼差不多,要安静不少。
每个赌桌前的人不多,堆在桌上的银钱比一楼更能勾起贪欲。
面对众人的打量,沈归舟恍若未觉,选了一个没人的桌子坐下。
她看着胡象,问:“最后一局,你来?”
胡象走到了庄家的位置。
两人最后赌的是掷点数,以大为赢,庄家一赔三。
掷点数最常见,也最考验人。
“姑娘,我们这二楼,押注不得低于五百两。”
“呵呵。”
沈归舟将所有的银钱全部放上桌。
胡象多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泰然自若,毫无紧张之态。
胡象出于礼貌让沈归舟先来,沈归舟不甚在意的让他先来。
胡象也不墨迹,直接上手,一番动作看的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的动作之后,将盅盏摆在了桌子的正中间,干净利落地揭开了盅盏。
六六五。
不少人发出惊叹,胡象挂着淡笑的脸在看清点之后仿佛是被冻住了。
一息过后,他抬头看向沈归舟,眼里有没有藏好的始料不及。
沈归舟将视线放在了盅盏上,没有看他。
她伸手将盅盏拿了起来,毫无特色的简单摇了几下就扣在了桌上。
在众人的期待中,她慢慢吞吞地将盅盏打开。
三个六。
全场陷入了死寂。
“承让。”
沈归舟从头到尾,神色都是淡淡的,看不出欣喜还是难过。
胡象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已经确定她在扮猪吃老虎。
……
沈归舟被请到了三楼的雅间。
胡象和沈归舟对立而座,他将雅间的好茶递给沈归舟,目光犀利地看着她,语气肯定,“姑娘来这里不是为了赌钱吧?”
胡象管理这个赌场八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当他以赌场现银不够需要去钱庄取,让她上三楼雅间稍等片刻,她毫不犹豫地跟着他上楼时,他就清楚地知道,她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还记得一楼的茶他连看都看不下去,她却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单凭这一点,就可见她不是心性一般的寻常姑娘。
当然,寻常人家的姑娘也不会来赌场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只是,他猜不透她到这里来,上演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什么?
想见他?
猜不透,索性将话说透。
沈归舟接过茶,细饮了一口,将茶杯轻轻地放在桌上。
在胡象犀利的目光下,她从腰间摸出了一块玉佩放在了胡象的面前。
那是块上好的白色暖玉,款式男女皆宜,上面雕刻着的花很别致。
花,胡象没有立即认出来,隐隐觉得有点眼熟。
沈归舟直视着他,“让落尘来见我。”
“落尘”一出,他终于想起了那朵花。
他曾经见过的。
颜色诡异的附子花。
十五年前,有一名唤落尘的神秘人建立了云中楼。
上到军国大事,下到某个地主家后院的鸡毛蒜皮,只要你付得起相应的报酬,你想知道的,云中楼皆会告诉你。
三年不到,云中楼被人称为北疆第一楼。
胡象有幸见过落尘,因为他正是这家赌坊的老板。
他记得,落尘手里那个四季都不离手的玉扳指上就刻着这样一朵花。
只是这朵雕刻在玉佩的上的附子花,不是他见到的紫蓝色,所以一时间他竟没想起来。
更出人意料的是,除了他,几乎无人知晓落尘是这里的老板,更不会有人通过他来找人。
胡象看沈归舟的眼神由犀利变成了惊愕、审视,紧接着是戒备。
许久后,他才开口,“姑娘是在说笑吗?胡某只是这北疆边陲小镇的一个赌场管事,怎能让北疆第一楼的楼主来见您呢?”
沈归舟淡声道:“你只需要把这块玉佩给他就好,他自会来见我的。我就在这里等他,若我没猜错,他应该就在这平州城吧。毕竟,他最喜欢待的地方还是自己家里。”
最后的那句话,沈归舟的声音放轻了许多,更像是想起来什么在喃喃自语。
这喃喃自语清楚落在胡象的耳中。
惊讶显现在他脸上,他细细打量沈归舟。
五官不错,是北疆难得见到的美人。
神色淡的甚至有些木讷,火红的衣裙又让她无端透着一股张扬之气。
修长的手指来回摸着茶杯,不是紧张心虚,更像是闲来无事。
良久过后,他才开口,“姑娘,请在这里稍等片刻。”
话落,他拿起桌上的玉佩匆匆离去。
等他走后,沈归舟就摸着茶杯发呆。
半个时辰不到,门外楼道上有匆忙慌乱的脚步声响起,最终停在雅室外。
胡象匆匆赶来,便见一袭蓝衣的落尘屏着呼吸站在门外,举着的手不知所措,也不知他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
胡象从未见过这样的落尘,慌乱,激动,似乎怀着欣喜,可又掺着害怕。
就像憧憬多年的愿望成真,可越接近却越害怕,害怕最终都是黄粱之梦。
他还记得不久前他将玉佩递给他时,他的这位主子手里价值千金的前朝玉如意跌落在地,他都不曾看一眼就踉跄着跑出门。
因为太过心急,他竟然忘了自己在这座城里只是个教书的文弱书生,直接用轻功过来的。
如此急切地赶来,又停留在门前不敢进去。
这......
胡象忍不住好奇起来,那红衣似火的姑娘是谁?和他这年轻的主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楼主?”胡象试着唤他。
落尘终于回过神来,深呼了一口气,手终于放在了门上......
门从里面打开了。
沈归舟听到外面的动静,见外面的人迟迟没有进来,就起身开了门。
屋里的美丽姑娘,红衣似火,门外的俊俏儿郎,蓝衣翩然。
四目相对,时光似乎静止了。
“尘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