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素差了人去大将军府请人,自己又折转回来伺候天楚帝。
天楚帝不再想刚才的事情,拿过朱笔批起折子来。
一本还没批完,忽感心口疼痛,拿着笔的手抖了一下。
张德素注意到,“陛下,陛下!”
他刚喊了他一声,天楚帝手中的主笔掉落,嘴角流出血来。
沈峰奉口谕进宫,走到宫门口,却被告知,天楚帝临时有事,近日暂时见不了他了,请他先行回府。
沈峰看出宫门口的守卫比平日要多,他没有将情绪部表现在脸上,看传话之人不肯说天楚帝临时改变主意的原因,他没再多问,转身回府。
秦王收到怡嫔从宫中送出来的消息,首先关注的人不是裴昭仪,而是天楚帝。
他父皇,又病了!
上元节过后,没有再传出天楚帝患病的消息,后来,秦王派了人去太医院打探消息,也没探出什么,前者那次病重,仿佛只是虚惊一场。
现在天楚帝又病了,从怡嫔送来的消息看,天楚帝这次的病好像和之前几次是一样的。
秦王心思活跃起来,每次都是一样的病……难道他父皇的病一直都没好!
想到这种可能,秦王回想了一下。
这段日子,天楚帝看起来身体健朗,但是,他仔细一回忆,前者的气色似乎比以前差了些。
秦王立即唤了人来,吩咐他们再去太医院探听一下消息。
他准备让人回信怡嫔,请她在宫中也多留心。一定要弄清楚,天楚帝的身体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现在这种时候,天楚帝身体的好坏,对局势来说,非常重要。
若真有什么问题,他们必须早做打算,否则,到时候就晚了。
传讯的人还没走,管家带着一人匆匆跑来。
“王爷……王,爷,不好了!”
秦王皱眉,不喜他这话语,“何事?”
大概是跑得太急,跑岔了气,管家开口没有发出声音,重重呼吸了两口,才缓过气来。
“宫里,宫里来消息说,陛下中毒了。”
秦王愕住,“中毒!”
管家话还没说完,示意旁边站着的侍女接着他的话说。
侍女会意,声音里有些慌乱和害怕,“是。今日,陛下喝了怡嫔送过去的银耳莲子羹后,就中毒了。”
什么!
震惊太过,秦王脸上的错愕,转变成了呆愣。
秦王收到天楚帝中毒的消息,立即让人套了马车,往宫中赶去。
他想起上次怡嫔被罚的事情,一直催促赶车的快点,马车都快飞起来了,他仍旧嫌它慢。
天子中毒,事关重大。
殿前都指挥使柴向,迅速让人封锁了宫门,事情查明之前,严禁任何人进出皇宫。
怡嫔一直有派人蹲守在御书房附近,天楚帝一出事,她很快就知道了。
得知大批金吾卫到她这边来了,她脑子一片空白。
陛下中毒,这和她有什么干系?
最后还是经过嬷嬷提醒,她赶忙派了人出宫通知。
怡嫔目前是最大的嫌疑人,她刚将人派出去,金吾卫围住了她的宫殿。
跑去报信的那个侍女,是她殿里一个不起眼的洒扫宫女。
因为跑得快,前来看管怡嫔的金吾卫短时间内也没有注意到她。
宫女将消息告知宫中采买处的一个联络人后,那人趁着金吾卫还没到,从一侧面出了宫,前往秦王府。
秦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宫门口,不幸的是,宫中已经全部戒严,他被宫门守卫拦住。
无论他怎么说,守卫都没有放行,也不愿意透露半句里面的情况。
他不能硬闯宫门,面对这种情况,除了恼怒,毫无办法。
他退回到马车旁,吩咐跟来的小斯,一人前往太医院,一人前往丞相府。
现在离去,他也不放心,便在宫门口等,想第一时间知道里面的情况。
秦王这一等,等了近两个时辰,等到天色变暗,宫门落钥。
白日都进不去,晚上他要想进宫,更不可能。
丞相府派人来找他,他稍微冷静了一下,离开宫门口,去了丞相府。
丞相府向来消息灵通,秦王以为王石请自己来,是已经有了什么消息。
然则,到了丞相府后,他却发现不是不是这样。
这一次,宫中犹如全面封锁的铁桶,秦王收到怡嫔最开始让人传出的消息后,里面没有再传出半点消息。
天子如何,怡嫔如何,他们全然不知。
王石找他来,除了说这件事,是还有件事。
他没有探到戒严之后,宫中的消息,但是他刚刚得知,就在宫门戒严之前,陛下派了一队金吾卫秘密出城。
听说他们出城之后,往南边去了。
秦王刚握住的茶又放下,“他们是去江南了?”
这个目前还不确定,不过王石的猜测也是如此。
秦王心里忽然一慌。
难道父皇的情况很严重。
金吾卫今日去江南,他们是天子派去的密探,另有任务,还是……他们是去接老七的。
秦王肯定,他母妃不会不与他商量,就下毒谋害他父皇。
不是,是她根本不会做这种事情,若不是搞错了,就是有人故意陷害她。
只不过,这批金吾卫若真的是去接老七的,那就说明,他父皇相信了他母妃就是下毒的人。
秦王后脖一阵冰凉,他父皇认为他母妃下毒害他,那不就等同于他认为他要下毒害他。
王石也有过一样的想法,可看他慌张,他又不得不往好的方面安慰他。
或许情况,并没有他们想得那样糟糕。
天楚帝真地认为是他们母子联合毒害他,篡取皇位,那此刻被重病包围的应该还有秦王府,甚至包括他这丞相府。
现在形势对他们非常不利,他们的确有做这种事的动机。但是,毒害天子,等同谋逆。现在这种情况,他们的处境虽然差,可也没有差到必须铤而走险的地步。
退一万步讲,他们母子就算真的要做这种事,也不应该做得如此草率。
陛下都中毒了,秦王还在宫外进不去,这也太不合理了。
天子英明,就算一时有疑,定然也会很快想明白这些的。
王石说这些本来是为了宽慰他,一说完,他自己也冷静了几分,觉得这些想法是合理的。
他立即派了人去自家周围与秦王府周围探查,确认两座府邸周边都没有异样之后,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放松了一些。
兴许,真的是他们想多了,目前的情况并没有非常糟糕。
金吾卫前往江南,还有一个可能。
天楚帝对江南的情况已有所了解,他是派他们过去保护晋王的,顺便帮助晋王查办隋启初检举揭发之事。
秦王刚被他安抚好一点的情绪,一听这种可能,心上稍微搬开一点的石头,又重新压了上去。
这也不算是一件好事啊。
说到江南,秦王心中更是气闷。
一个小县令而已,都这么久了,还搞不定,这不是存心给他找不痛快。
那里那么多人,一个个也不知是干什么吃得。
气过之后,他突然想到,王石刚才分析的,还漏掉了一种可能。他父皇的情况很严重,说不定已经和上次一样陷入了昏迷,没来及吩咐人控制秦王府。
若是那样,他父皇甚至有可能……
他被自己心中骤然冒出来的大逆不道的想法吓了一跳,想将这种想法收回去,思维却顺着这个方向越散越宽,完全不受他控制。
万一父皇真的是派金吾卫去迎老七的,那不就是说,他已经认定他是太子。
父皇这毒无解,不幸身亡,再留下遗诏,老七回来……那他前面几十年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不,他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隋启初的事,王石也没办法,他同样不满,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他说得也对,金吾卫若是天楚帝派给晋王的助力,这也的确不是一件好事,对他们来说,甚至很糟糕。
他后面所思似乎有点过了,但细想也不无道理。
因此,不管天楚帝派出金吾卫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他们都必须有所准备,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这日宫中的消息,是陈霄亲自送到沈归舟这里来的。
宫门戒严之后的消息,他们暂时也没有。
天楚帝到底是不是中毒,若是中毒,情况严不严重,此事到底是不是和秦王有关系,这些陈霄都很关心。
陈穆愉现在不在京都,陈霄又很焦虑,询问沈归舟,要不要立马去信告诉陈穆愉京都的情况,还是过上一日,等情况更清楚了再说。
虽然宫中的事情一直都是他们在负责,但是沈归舟向来深谋远虑,他也想顺便看看,沈归舟能不能打听到这些。
他一同带来的,还有陈穆愉的信。
沈归舟一边听到禀报宫中的事情,一边拆开了陈穆愉的信。
信纸一展开,她发觉有些不对。
看到最后,陈穆愉自己告知,他的右手前几日受了点擦伤,不过并不是很严重,休养几日应该就会好了。
陈霄说完之后,沈归舟没有立即给出指示,问道:“你们王爷,手伤得很严重?”
她这个问题问得有点突然,陈霄反应稍微慢了一息,一息过后,先回答了她的问题,“王爷的伤,已无大碍。”
陈穆愉估计是知道沈归舟耳目通达,没有隐瞒他自己受伤的事,甚至在信中主动告知了她。
为了不让沈归舟担心,他也有特意有叮嘱陈霄,他受伤之事,他们不要在沈归舟面前‘夸大其词’。
沈归舟瞟了一眼陈霄,将信展现在他面前,“你确定?”
这信上的手字初看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多看一眼就会发现,和她的字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霄被她问得有那么一点点心虚,没懂沈归舟给他看信是什么意思。
这信,他能看?
见沈归舟仍然举着信,他壮着胆子望了一眼,没发现信有什么问题。
陈穆愉在信中写的就是一点小伤。
陈霄看到之后,将心虚藏起,“属下不敢欺瞒夫人。”
他确实是没说假话,王爷的伤已经处理妥当,休养一段日子就会痊愈,就是这一段日子……可能稍微会有点长。
因为确实没说谎,他眼神又坦荡了些。
沈归舟眼皮微微抬了一下,也没揭穿他,将信收了回去,回答了他刚才请示的事。
宫里的事,他们不知道的,她也不知道。
宫里既然送不出消息,也就别费力打听了。
等明日,假如宫中管得没有那么严了,就递个消息进去,让他们在宫里的人,这两日先都静默下来。
这个事情很快就会有结果。
天楚帝中毒的事,可以和陈穆愉说,但是让他暂时不用急着回京。
等弄清楚了天楚帝的身体情况,确有必要,再通知他回来。
陈霄不是质疑沈归舟的指示,就是觉得,她是不是太淡定了些。
天子中毒,可是大事。
万一陛下的情况很严重,秦王就在京都,王爷现在远在千里之外,过两天有什么变故,王爷再往回赶,会不会来不及。
沈归舟打消了他的这种疑虑。
天楚帝的情况若是真的很严重,秦王府的门前,现在不会这么安静。
陈霄想的也多,那倘若陛下是和以前一样昏迷不醒,许多事都没来得及交代。
沈归舟找了张纸,陈霄很有眼力,替她磨墨。
沈归舟没客气,提点他,天楚帝的情况若是真的很严重,从来没有管过政事的太后,用不了多久,一定会宣梁王进宫的。
梁王还未进宫,天楚帝的情况,应该还算好。
还有,根据金吾卫出城的时辰算,这金吾卫,很大可能是天楚帝毒发之后派出去。
他都有时间安排金吾卫出城了,想来不会想不到秦王。
陈霄听她分析完,悬着的心落下了些。
那这下毒的,到底是不是怡嫔,此事和秦王是否有关系。
这个事情,有点突然,秦王现在听说被挡在宫门之外,光从这一点看,这事似乎不像是秦王母子的谋算。
不然,他这谋算的也太随意粗糙了。
正常来说,这就不正常。
怡嫔看似最有嫌疑,可也仅仅是看似。
然则,人心最是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