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们反水,那么他们也必将九族不保。
为了穆家那么多条人命,他们绝对不会透露这些。
天楚帝手指上的动作带着几分闲适之感,他神情依旧平和,“可是,今日有一人,向朕检举,那矿场的位置是安国公告知穆维生的。”
安国公心中所想骤然停止,猛然抬头。
他没有慌乱,从容道:“检举老臣?”
“不仅如此,他还向朕揭露,那矿场一直都是安国公府在开采、经营?”
安国公有点愣神,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与天楚帝对视少焉,怒道:“荒谬至极。这是诬陷,陛下,这就是对老臣的诬陷,那。”
他欲辩解,说到一半,天楚帝抬手打断了他。
“老国公莫急,那人自称是穆家之人,现在就在这宫中,你们可以当面聊一聊此事。他若是诬陷老国公,朕定不会轻饶此人。”
安国公听他说那人是穆家人,剩下的辩解之语停在了嘴边,眼中混浊了些许。
天楚帝也没有再和他多说什么,直接唤道:“来人。”
就在天楚帝和安国公在御书房里回忆往昔时,安国公府门前的重兵依旧没撤。
安国公府的变故在京都城中传开后,安国公府附近又陆续多了不少四下张望之人。
好好的冬至,本应是用饭休闲之时,不少府邸中的人都因安国公府门前的重兵心中不宁,猜测着安国公府到底又出了何事。
还没猜测出什么结果来,京都许多府邸的大门突然被人敲响。
夜幕降临时,京兆府的人全部出动,奉晋王殿下令,捉拿包庇、协同长隆银号犯罪的同党。
短短一个时辰内,京都有十五人被京兆府带走。这十五人中,有五人乃户部在职官员,其中包括户部侍郎,还有两人乃皇室旁宗,剩下八人,来自朝廷各个衙门,皆是朝廷命官,官职有大有小。
除这十五人之外,京兆府尹持晋王令牌,亲自登门安国公府,带走了安国公府世子,即乐乡侯贺峻。
柴向收到消息后,立即将此事向天楚帝做了禀报。
彼时,穆棱已经被押了下去,安国公还是不承认穆棱所言之恶行,坚定这是穆家对他、对安国公府的陷害。
天楚帝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安国公,告诉他,“晋王,已经破解长隆银号收缴的账册和名单。”
安国公抬头,眼神微微失焦。
天楚帝慢声道:“晋王在那账册之上清查到,长隆银行背后保驾之人,乃安国公府世子,贺峻。”
安国公微怔,心中呐喊,不可能,那账册……
他的呐喊被天楚帝截断,“老国公,你现在,可还有什么其它的话,要对朕说?”
安国公散乱的神思归拢,“……老臣。”
“算了。”他刚说两个字,天楚帝忽然又抬手阻止了他。沉默一息,他道:“你还是再想想,想清楚之后,再和朕说吧。”
安国公见他看向柴向,面上精神霎时差了很多。
秦王听到安国公被柴向请进宫后,就派了人去探听。探听了许久也跟其他人一样,没能探听出个结果来。
直到夜幕落下,才听到大理寺门口,今日有人击鼓鸣冤。
可这人鸣得是什么冤,就没人知道了。
听说是高柯同柴向一起去了安国公府将安国公请进宫的,众人难免不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但是,他们又想不到这中间又有什么秘密。
秦王让人去找大理寺询问,但大理寺其他人都不知道此事。
那鸣冤之人说了什么,只有高柯和邓伯行知道,那人现在也不在大理寺了。
秦王要想知道内幕,就只能找高柯。
高柯又同安国公一起进宫了,一直也未曾出来。
秦王派了人去大理寺附近和高柯家中守着,想在高柯出来后,第一时间见到他。
然而,他还未见到高柯,就先听到了,京兆府行事。
听闻京兆府是奉陈穆愉之令抓捕与长隆银号有关之人,他错愕不已。
老七破解那些账册和名单了!
安国公不是和他说,这事他已经处理妥当了?
他在骗他?
那他今日被父皇请进宫,也是因为此事,父皇已经知道此事了?
还没想出个头绪,又有人跑着来报。
京兆府将安国公世子也带走了。
正在书房来回踱步的秦王,脚步顿住。
连贺峻都被带走了。
到底是安国公府的人没有办妥事情,还是老七从别的地方发现了什么?
他的慌乱浮现在了眼里,目光转向大门。
燕王听到安国公被柴向带人请走时,反应和秦王差不多。派人探听了半天,也没探出什么。
几次之后,他想到了言沐竹。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相交,他发现言沐竹探听消息的能力,远超他手下的那些人。
他立即遣了人去宁海公府,找言沐竹打听。
去宁海公府的人还没回来,京兆府弄出的动静,先传进了燕王府。
听到京兆府是抓与长隆银号勾连之人,他心头一慌。
过了片刻,他冷静下来。
长隆银号的事已经和他没关系了。以前有关系的,他父皇估计也知道。
既然如此,这事应该不会让他受到重累。
这样一想,他又放松了不少。
不过,听到安国公府世子贺峻也被直接带走了后,出于谨慎考虑,他最终还是起身,决定亲自去见一下言沐竹。
这日晚上,京都城里,比白日热闹。闹了很久,才安静下来。
京兆府的大牢,霎时有了人气,不是喊冤的,就是质问的,守监的人也不瞌睡了。
秦王在书房里不安地待了许久,听到回禀说外面安静了,也没看到有京兆府的人来敲秦王府的大门,他提起的心微微落了一些。
缓了一下心情之后,这种宁静,也让他心中多了更多困惑。
安国公没有骗他?老七通过其他途径查到安国公府的?
还是老七又憋什么损招呢?
这些日子,秦王妃因为她娘家的事大病了一场,也无法帮他参考一二。
疑惑越来越多,他整个人变得也越来越烦躁,越烦躁越是想不通事情。
脑子里一团乱麻之际,关注安国公消息的人来禀,安国公被羁押在大理寺大牢了,安国公府的其他人,也全部被收监了。
秦王愣了一下神,回神后,忙问:“高柯呢?”
“高少卿正在大理寺处理此事,邓大人也在,属下暂时无法给他递话。”
“你回来的路上,可有京兆府的人往王府这边来?”
京兆府的人?
“没有。”
秦王稍微松气了一些,沉思一刹,又开始来回踱步,其他人不敢发出声音。
走了几步后,秦王询问侍从,“俞夫人回来了吗?”
“还未。”
最近郭子林派了人在那小院子门前守着,那日逃跑的人一直未敢露面。
“可能联系到她?”
“她的侍女说,只能等俞夫人联系她。”
秦王又走了两圈,然后朝外走去,“去丞相府。”
秦王问起俞夫人时,后者正在听雨楼里和陈穆愉下棋。
两人坐在窗前,你一子,我一子,灯火下的剪映在窗纸上跳跃,透着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实际上,沈归舟并不是很想下棋,但是,陈穆愉不知怎地,忽然看不惯她一个人趴在榻上看话本子,心血来潮,硬是要拉着她下棋。
她说不下,他说那也行,他们可以做点其他的。
她瞅了一眼刚黑的天色,再看他的眼睛,觉得这长夜漫漫,下个棋陶冶一下情操也不是不行,于是,就答应下来。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下过棋了,下得也不是很走心。不过陈穆愉却是不嫌她棋臭,认真落子。
她连输五局,他耐心依旧,不厌其烦地陪着她重开。
下到第六局的时候,她有点不明白了,“你不觉得我棋差吗?”
陈穆愉优雅落子,“是有点。”
“……那你还要和我下?”
“一个人下更无趣。”
沈归舟抬眼,手里棋子随意地落了个地方。
陈穆愉眼角多了份笑意,拈子落盘,“我以前见过一个棋艺比你更差的人。”
沈归舟有了一点点好奇心,“谁?”
“义州的那位大长老。”
“大长老。”沈归舟惊讶地打量着陈穆愉,“你竟然和他下过棋!”
“下了一上午。”
“一上午!”沈归舟笑了,“你知道吗,整个义州,都没有人敢和大长老下棋。”
陈穆愉抬眼,表示愿闻其详。
“和他下棋,想要输给他太难了。”
若是赢他,也是不行的。
谁要是赢他一局,他能缠着那人下个三天三夜。
“你赢了还是输了?”
“连输三局。”
厉害!也难怪他能忍受她现在这棋艺了。
她低头看向棋盘,“那你今日为何不能输我一局?”
既然都是下得人情世故,她不配赢一局吗?
陈穆愉吃了她三子,“你是你,他是他。”
她不是一个需要人让的人。
下棋如此,做人亦如是。
沈归舟看着自己那三个子,无所谓,“不让就不让。”
陈穆愉拈起一块果脯递到她嘴边。
她咬了过去,又随意地扔下一子。
陈穆愉耐心又认真地跟子。
这一局又很快结束,沈归舟端着果盘看他捡子,“你近晚不去京兆府露个面?”
京兆府今晚怕是热闹得很,没人镇场子,估计这热闹能持续一晚上。
陈穆愉淡然道:“不需要。”
精力好的,就闹腾好了,横竖也出不去那大牢。
“那你明日去上朝吗?”
“不去。”
沈归舟看他回得果断,嚼东西的动作慢了些。
陈穆愉将茶递给她,“放心,我不去上朝,也不会对这些事有影响的。”
沈归舟接过茶,“我不是担心这个。”
不是这个。
“那你是担心什么?”
沈归舟摇头,“明日的早朝,一定很热闹。”
陈穆愉听懂了,“明日下朝,让小九过来给你表演。”
沈归舟正了正神色,“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陈穆愉嘴角微漾,“不是。”
沈归舟看着他那笑容,他这是在敷衍她?
陈穆愉将棋子收好,站起身来。
沈归舟困惑,“不下了?”
陈穆愉整理了一下衣服,“不下了,我们做点其他的。”
这大半夜的,还做什么其他的?
“做什么?”
陈穆愉将她手里的果盘抽走,弯腰凑到她面前,轻浅一笑,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这大晚上的,夫人,你说呢?”
沈归舟将果脯吞了下去。
“……现在天色还有点早。其实,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下一局。”
陈穆愉挥袖灭了烛火,“棋,只要夫人喜欢,随时都可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