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想了想,眉眼全是笑意,“应该有很多。”
什么很多,那是非常多。
“估计能装好几个箩筐,你确定要铜板?”
小孩白了她一眼,“不用担心我拿不了。”
沈归舟咬着糖人,不再说话。
一大一小,一个蹲着,一个坐着,看着行人咬着糖人。
啃完一半时,沈归舟问他,“上次那银子……结清了?”
上次的尾款,他后来真的一直没找她结,今日他一直没提,以沈归舟对他的了解,这不合常理。
除非有人给结清了。
“嗯。”
简单的一个鼻音中,透着些许得意和满意。
沈归舟咬糖人的动作停下,转过头,“你……找谁要的?”
小孩斜眼睨她,“你是怕我找错人,还是不相信我能找对人?”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质疑他的能力和信誉。
“……”
陈穆愉怎么没和她说过这事。
“你什么时候要到的?”
听她问起这个,小孩的那股自信又回来了,“晋王从南边办差回来的那天。”
虽然他知道她老相好不缺银子,但是,银子还是要早点抓到手里才是最可靠的。
要银子,当然是‘事不宜迟’。
沈归舟听到他的回答,有些走神。
那日……
“偷偷告诉你。”小孩眼里闪现出精明,“他给了我双倍的银子。”
沈归舟散开的心思一瞬聚拢,他是不是对偷偷二字有什么误解。
她站起身来,“算了,刚才那笔生意就当我没说过。”
小孩笑容凝住,“为什么?”
不是都说好了。
沈归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想了想,两成,还是太贵了。”
小孩怔了好一会,眼睛眨了几下,反应过来,想要将手里的碗砸出去。
手刚要动,想起里面还有银子和铜板,又分裂地阻止了自己的手,最后,在心里气鼓鼓地抱怨,小气,抠搜!
沈归舟咬着糖人在街上溜达,最后一口吃完时,逃跑的沈星蕴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
“阿姐,你要打听什么消息?”
沈归舟偏过视线,沈星蕴从身后变出一根糖葫芦。
“你想要打听什么,或许我可以帮你。”
沈归舟刚吃完糖人,并不是很想吃,没有去接。
失落是有的,但也只有那么一下,沈星蕴立马又精神起来。
“参天楼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归舟拿起他的手,将糖葫芦塞到了他自己嘴里,“你哪那么多问题?”
沈星蕴被噎住,咬了一颗糖葫芦,吃完了立即回答她,“我这不是想帮你省银子。”
沈归舟听出沈星蕴不认真的语气中的认真,嗤了一声,“今日,我就想花点银子。”
“……好的。”
沈星蕴识时务地选择了闭嘴,吃糖葫芦。
正事办完,沈归舟也没什么目的地,就随便在街上走走。
走了一小段,太阳有些晒人了,沈归舟抬头瞄了一眼,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茶楼,没有犹豫地走了进去。
沈星蕴跟在她身后,咬着那串糖葫芦,这边看看,那边瞅瞅。
跟着沈归舟拐进茶楼时,在左前方琴行门口看到了一个半生不熟的人。
看到她身边还有一位男子,他眼里涌出兴奋,抓住沈归舟的胳膊,“阿姐,看那儿。”
他压低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让沈归舟暂时忍了他这动手的毛病,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正好看到贺叶蓁走进那家琴行。
沈星蕴让她看得不是贺叶蓁,“你看到贺叶蓁旁边的那个人了吗?”
沈归舟收回视线,迈进了茶楼。
她这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让沈星蕴的兴奋变成了纳闷。
她难道没听过坊间流言。
单纯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扫了一圈,跟着沈归舟踏过茶楼门槛的那刻,沈星蕴恍然大悟。
藐视。
是的,肯定是他姐没将人放在眼里。
仔细想一想,贺叶蓁那种养在深闺的小白花,若是放在她姐面前,她姐一只手就能将她捏死,的确不够看。
她姐不将她放在眼里是正常的。
想通了这点,他忍不住在心里赞叹沈归舟的不拘小节。
不过,这不妨碍他想和沈归舟分享一些有趣的小道消息。
茶楼不大,只有一层。进来的客人,三教九流都有,很是热闹。
沈归舟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清净之外,可以扫视全场。
沈归舟招来伙计,要了一壶茶一碟瓜子,伙计一走,坐在旁边的沈星蕴身体朝她这边倾斜,压着声音和她分享,“刚才贺叶蓁身边的那个人,她好像对他有意。”
他嘴里说得是好像,语气却带着肯定。
沈归舟抬起眼皮,想起了他曾经说的一句话。
看来,他还真没说大话,他对这京都城的风流韵事、爱恨情仇还真是门清得很。
她注意到他的用词,问道:“谁对谁有意?”
沈星蕴眼睛亮了些,原来阿姐还是有那么一点在意的。
沈归舟的这句搭腔,让沈星蕴说话的兴致瞬间高了不少。
“贺叶蓁对那位公子有意。”
“那那位公子呢?”
沈星蕴笑得意味深长,“应该也是有的。”
不然今日怎么会一起来琴行,就是这意有多少就得见仁见智。
沈归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看到了伙计端着托盘过来,没再问。
有就行了。
至于他们是一见倾心,生死相许,还是见色起意,一时兴起,她并不关心。
这件事,沈星蕴昨晚就想和她说的,只是后来,她扔给他那本书,就没说得的条件了。
想到那本书,他耳朵又不受控地红了起来。
赶紧用意念甩了一下脑袋,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等伙计将茶和瓜子都放下离开,不用沈归舟问,沈星蕴一边给她倒茶,一边询问,“阿姐,你可还记得那个宋倾画?”
沈归舟抓了把瓜子慢慢剥着,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沈星蕴会意,整个人往她那边挪了一点,立马将知道的原委详细说与了她听。
前段时日,贺叶蓁从沈府看完贺朝回去,顺路去了常去的那家店铺买喜爱的宣纸,在店里偶遇了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
最后,公子将最后的宣纸让给了她,两人因此结识。
好巧不巧的,第二日贺朝出城去寒华寺给贺朝求平安福,公子竟然也在那座寺庙中,两人在大殿又来了个第二次偶遇。
寒华寺后山的瀑布乃是当地一绝,公子慕名而来,贺叶蓁也听人说了那里的风景很久。
一日之间,他们两次相遇。
除了他们,那日还有一人在寺中。
丞相府的小少爷,王文礼。
他让另外两人的这次偶遇,又多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贺叶蓁这种扶风若柳型的虽然不是沈星蕴钟爱的,但他不否认,贺叶蓁算得上是个美人,肯定还是很多男人钟爱的类型。
毕竟,这种女子,最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且会有成就感。
恰好,公子也长得高大英俊。
缘分,就这样俗气地来了。
沈归舟听着他的用词和语气,以及他说得那个详细,觉得他若是去做个说书先生,定然能获得很好的口碑。
他这承上启下,抑扬顿挫的,说的这些场景好像他都看见了一样。
“这些,你都看见了?”
哪知,沈星蕴回答:“前几日,我撞见过他们一次。”
于是,他就顺便打听了那么一下,知道了那位公子,知道他自称狄荀。
当然,他们没看到他。
沈归舟看着他那个自豪劲,一时无话可说。
她不再质疑他这故事的真实性,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这些和宋倾画有什么关系?”
她这一问,沈星蕴脸上的笑意多了一抹看戏的乐趣。
他大口灌了口茶,又和她说起了另一件事。
之前北漠请求和天楚谈和联姻,贺叶蓁和宋倾画都进入了和亲人选。
两人生辰八字送入太常寺后不久,民间流出了一首童谣。
童谣说的是宋倾画,大意是说,她若远嫁北漠,天楚国运危矣。
童谣一起,就意味着这和亲公主称号,不可能再落在她头上。
不是她,那多半就会是贺叶蓁。
不能成为和亲公主,对宋倾画来说,这本来是件好事。毕竟,她已经看上了梁王,并不想去北漠。
可是,这首童谣不仅让她做不了和亲公主,也毁了她。
若她真是这种命格,对于天楚来说,那就是灾星,是大劫。
即使命格显示,她不出天楚,就是一般的旺夫之命。
命格这事,也就和信佛信道都是看个人想法一样。
可是,谁能保证以后呢!
这首童谣若是流传出去,又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这种事,谁也无法预料,更不可能保证。
若她不是丞相王石的外孙女,不是有个做贵妃的姨母,她早就死了。
宋倾画这人,除了看上梁王这点,显得脑子有点轴,实际上,还是很聪慧的。
她们的生辰八字刚送入太常寺不久,这样的童谣就如风一般,在京都四处流传,压都压不住。反观贺叶蓁,命格平平,毫无亮点,太常寺寺卿又是他们贺家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稍稍一想,就能明白过来。
宋倾画心中气愤,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
“听说。”沈星蕴看了一眼四周,声音又压小了些,斜着身子告诉沈归舟,“贺叶蓁和那位狄公子偶遇那日,那狄公子实际是想去偶遇宋倾画的。”
沈归舟剥瓜子的动作慢了些,陈穆愉手下,竟然还有这等能人。
他不会是真地找了个写话本子的能人先给这几位写了个量身定做的话本子!
沈星蕴说得越来越顺,继续透露第一手消息,“不仅是那日,狄公子第二日会去寒华寺,也是听说宋倾画那日会去寒华寺上香。那日王文礼会去那儿,则是偶然听人说起,贺叶蓁那日会去祈福。”
从这方面来看,宋倾画完美地扳回了一局。
见沈归舟面前的茶杯快空了,沈星蕴很自觉地给她斟茶。
沈归舟喝了一口茶,“你听说得还挺多。”
沈星蕴反以为荣,谦虚道:“一般一般。”
沈归舟看出他言犹未尽,难得捧场地问他,“那你还听说了什么?”
沈星蕴耐人寻味地勾起嘴角,环视一周,见周围没有人注意他们,放下茶壶,用手掩住嘴,凑近沈归舟,小声告诉她,“那位狄公子,好像是北漠人。”
名字,多半也是化名。
沈归舟睫毛向上,那他知道得还真得挺多。
“而且,他的身份应该不一般。”沈星蕴将她这种反应默认为有兴趣,“他住的客栈虽然不是京都最好的,为人也很是低调,但那人穿着、谈吐、见识等均是不凡,绝对不会是普通的北漠人。”
北漠太子,的确不一般。
沈归舟正这样想着,沈星蕴突然问她,“阿姐,你说,他会不会和那些北漠使臣有关系?”
沈归舟回答得很是爽快,“你问我,我问谁去?”
呃。
“阿姐,你这个反应……”沈星蕴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壮着胆子打量着她,“很不对啊。”
不对?
没等沈归舟接话,他猛然凑过来,“阿姐,你是不是知道他是谁?”
她不关心贺叶蓁和宋倾画的事,沈星蕴还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若那人和北漠使臣有关系,她这个反应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这种特殊时候,她和姐夫那种干大事的人,怎么可能对这种消息如此不敏感。
沈归舟面不改色,“不知道。”
那就是知道了。
沈星蕴好奇求教,“阿姐,他是谁?”
“……”
不需要他聪慧的时候,为什么脑子就转得格外快。
“你这么关心他干什么?”沈归舟转着眼珠打量着他,“你不会是……你和那贺叶蓁……”
沈星蕴瞬间懂了她的意思,惊愕不已,像是受到了侮辱,“绝对不可能!”
她想什么呢,他和那贺叶蓁怎么可能有那种关系,他又不是脑子有病。
“那你是和宋倾画?”
“没有。”
沈归舟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看得沈星蕴差点想要发誓明志。
好在,他被逼疯之前,她终于收回了视线,看着像是相信了他。
沈星蕴放心下来,呼了口气,陡然转过弯来。
说什么他和谁谁谁,她就是在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