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聪明也不要紧,在那之后,天子给了他机会,他若是抓住了,再加上女儿助力,升任兵部尚书绝不是问题。
偏偏他也没抓住。
大概是想到了得罪秦王的后果严重,他再次选择了逃避。
箭在弦上了,他再度选择明哲保身。他恐怕还以为自己那是两不得罪,殊不知是将所有人都得罪了个彻底。
那一刻,燕王也是彻底明白了这裴参在兵部勤恳多年,为何一直都没有得到升迁。
这人要是在他手下,再有能力,他也是不愿提拔的。
很多时候,不是背后捅刀才是危险分子,需要他时,贪生怕死、闭口不言的人,同样是一把反刃的刀。
言沐竹不看燕王神情,光听他语气,也能猜出他心中所想。
自作聪明。
的确,自作聪明的人是最能坏事的。
他心中轻笑,开口嗓音轻缓,“王爷相信命卦一说?”
燕王下意识认为他说得是裴参那一卦,嗤笑道:“比起占卜卦象,小王更信自己。乡野术士,十有九骗。”
言沐竹没发表意见,悠然又问:“那王爷觉得,裴参信了?”
他倒也没这么觉得。
他正准备说话,言沐竹再次开了口。
“王爷知道裴参自然也是不信的,毕竟在那之前,他不拜佛不信道。”
确实,裴参的夫人隔三差五拜佛,他本人却不大注重这些。
言沐竹层层递进,“那王爷可有想过,既然不信,他为何会照做?”
不就是……
燕王想法还未成形,就被言沐竹打断。
“除了他想明哲保身,可还有其他可能?”
“其他可能?”
这燕王还真没想到。
什么可能?
一抬眼,发现言沐竹看他的眼神有一点奇怪,哪里怪,他又说不上来,似乎还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再看,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见他实在想不到,言沐竹给出提点,“王爷心中不安,除了玲婉仪得宠,可否还因陛下又让裴参代管兵部一切事宜一事?”
言沐竹看问题总是敏锐的,对此燕王已早有领教。
他没否认。
“不瞒兄长说,的确如此。父皇这举动,我已经看不懂了。”
言沐竹没有他的担忧和焦虑,耐心道:“对于玲婉仪得宠一事,不知王爷是何看法?”
“看法?”
燕王没大明白。
“您认为是先有玲婉仪宠冠后宫,再有裴侍郎被陛下委以重任,还是。”他特意停顿了一下,停了脚步,目光转向燕王,直视他的眼睛,“先有裴侍郎被陛下委以重任,再有玲婉仪宠冠后宫?”
先有玲婉仪,还是先有裴侍郎……
细细想了一下,一道灵光劈下,恍变惊雷。
燕王张口结舌,眼中神情一变再变。
那个其他可能?
“我明白了,是父皇。”
是先有裴参得父皇青眼,才有今日的玲婉仪。
万家出事,他装病告假,是父皇旨意。
算命卜卦才是幌子。
那父皇这样做……是他早就想收拾兵部了,也是言沐竹刚才所说的集权的开始。
言沐竹问他,“王爷此前可有派人接触过裴侍郎?”
燕王立马回答:“不曾。”
“那就好。”言沐竹叮嘱他,“接下来,也不要去接触他。”
“……好。”
燕王也松了口气。
言沐竹这才给他分析原由,“秦王得王相、辛大学士辅佐,还有朗山穆家想助,等同掌控了天楚文人,握住了天楚半壁江山。不仅如此,他还靠穆家掌控了江州兵权。有文有武,是您和晋王都比不上的。这种失衡,让你担忧。”
他说到了燕王心里,其实,除去担忧,他更加嫉妒。
他的父皇,偏爱老七就算了,默认这种失衡,不就是也是疼爱老大。
那他算什么?
他,只有一个皇后之子的名头,还是继后的儿子。
他以无声默认了言沐竹的话。
言沐竹语调不急不缓,告诉他,“你殊不知,你的担忧,亦是陛下的担忧。”
两人停在原地,燕王眼里闪过茫然。
“陛下让穆维生掌管江州,最初是为了平衡晋王势力。时间长了,陛下发现了弊端。”
他要的平衡失衡了。
在君王眼里,清与浊,白与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平衡,臣子如是,儿子也是臣。
所以,他让晋王掌兵,秦王控文,燕王乃皇后之子,本就是一大优点。
为了避免这几个儿子成长太快,让一切脱控,他又让秦王掌管了兵部以及江州兵马,晋王管辖吏部,这样他们表可互相牵制。
礼部看似最是没用,实则却是朝廷选拔官吏的先锋官。陛下将这个部门交给了燕王,是在告诉众人,他亦重视这个儿子。
这是制衡,对拿着这些的人来说也是机遇。
秦王就是一个抓住了机遇的人,文、武都在他手中快速壮大,壮大到成了帝王的威胁。
尧天舜日不是言沐竹说的,他只是复述了百官和民间对秦王的夸赞。
这样的话,同样落到了帝王的耳里。
尧天舜日说的是帝王,可现在秦王还不是帝王,就已经得到了这个褒奖,怎会合适。
兵权是他安心接受这种褒奖的底气。
天楚帝也意识到了这点,只是北疆的形势,让他短时间内无法去动江州兵马。
就在这时,穆维生死了,江州兵马溃败。
这不是好事,然则,对天楚帝来说,也不见得是坏事。
万慎出事,亦然。
因为,他出事,就意味着,兵部可以收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