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舟不知他怎么突然和她说这个,也没打断他。
  “据我母后说,她第一次见我父皇,是她十岁的时候,是随我外祖父进宫去参加中秋宴时,在御花园遇到的。但其实那一面,她对他没有任何印象。”
  后来还是他父皇自己和她说起这事,她才知道他们早就见过。
  沈归舟还以为是个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的场面,听到后面那句让她有点出戏。
  “她再次见他,已经是五年后了。”
  这……青梅竹马岂止是夸张,这水都溢出井了。
  “她在我外祖父的书房外遇到他,和他撞了一下。”
  戏本子看得多的沈归舟,下意识插嘴,“然后撞出缘分来了。”
  陈穆愉:“……”
  沈归舟反应过来,赶紧收敛表情,“你继续。”
  陈穆愉轻笑一声,“他撞落了我母后手里的古简,古简坏了。他坚持说找人给她修补好,然后,他们自然而然有了下一次见面。”
  沈归舟心中评价,她的猜想果然没有错。
  “他给我母后送还修好的古简时,还带来了很多古籍,恰恰都是我母后想要的孤本。”
  恰恰……沈归舟感慨,果然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他说那些都是他看过的,觉得很是不错,不知她是否喜欢。”
  那肯定喜欢。
  “他们渐渐熟络起来,往后只要是我母后想要的古籍,他总是能想方设法地找来。”
  陈穆愉说到此处,垂眸停了下来。
  沈归舟看向他。
  他又抬眸,“第二年的上元节,他给她弹了一首,凤求凰。”
  沈归舟:“……”
  追姑娘果然不是要银子就是要才艺。
  “然后他们就成亲了?”
  陈穆愉侧头看她,“我外祖父知道后,没有同意。”
  沈归舟惊呼,这发展她熟,“棒打鸳鸯,别鹤孤鸾。”
  “……”
  陈穆愉感觉这个故事快讲不下去了。
  沈归舟感受到他的注视,自觉地捂住了嘴。
  “我母后当时是有婚约的。”
  沈归舟有些小小的惊讶,这个民间传说里没有。
  按照他们最后的结局,那帝后情深看来不完全是传言。
  “可能是他们真的有缘分吧,”陈穆愉嗤笑一声,“半年后,那个和我母后有婚约的人因为多年体弱病故了。”
  “……”
  沈归舟来了精神,这个故事好像比一般的话本子要精彩。
  “即使如此,我外祖父依旧不愿意同意她自己的选择。不仅是我外祖父,皇家也是不同意的。”
  真是情路坎坷。
  陈穆愉似乎没有要详细赘述这个故事的意思,直接省略了中间的发展,道:“当时的十二皇子为了求娶吏部尚书府的大小姐,三伏天里,在天子寝宫外跪了一天一夜。”
  沈归舟侧目,大受震撼。
  “后来,十二皇子拿到了赐婚的圣旨,第二年,他们成亲了,吏部尚书府的大小姐成为了十二皇子妃。皇族宗亲,都羡慕他们情投意合,鸳蝶情深。也在那一年,我父皇从一个不被关注的皇子开始涉政。四年后,他成为了太子。”
  他神情一直未变,“没多久,东宫添了两位良娣,他违背了许给我母后一生一双人的诺言。”
  沈归舟:“……”
  不知道这个故事可不可以写成话本子,若是能写成,应该能大卖。
  “他跟我母后解释说,那是天子赐的,第二年,他几乎得到了我母后外祖父所有门生的支持,太子地位稳固,下半年,他接连有了两个儿子。又过了三年,他坐在了龙椅之上,没过多久,将我母后册封为皇后。”
  沈归舟想了一下,微微有点印象,文宣皇后的外祖曾是天子之师,门生众多。
  说到此处,陈穆愉顿了一下,“也在那一日,他的第四个儿子出生了,他一高兴,加封四皇子的母妃为淑妃。”
  “誉王?”
  “是。”陈穆愉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嘲讽一闪而过,“等到他登基的第七年,差不多已经肃清了曾经各王的残留势力。”
  沈归舟中肯评价,“一代帝王的传奇之路。”
  “……”
  本来沉浸在过往中的陈穆愉,酝酿出的情绪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话一说完,沈归舟发现陈穆愉在看她。
  “……下次我一定不打断你了。”
  陈穆愉收回视线,“从那个时候起,他就不怎么来我母后宫里了。”
  沈归舟偏头看向他,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出折子戏。
  “在发现我父皇不来找她之后,她每日想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美,因为她觉得,是因为她不够好看,所以才会失去我父皇。”
  一直当话本子听的沈归舟,侧目看了一眼,发现陈穆愉的眼里有讽刺。
  “你知道吗?我母后曾是京都第一美人,即使是那一年,她依旧艳冠六宫。”
  沈归舟没有见过这位皇后,但也听过关于她美貌的传言。
  其实,不用听传言,单看陈穆愉也能猜到那位皇后容貌不俗。
  “直到她离开的前一年,她才终于愿意承认,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所谓的情爱,有的不过是一场骗局。他们始于利益,也终于利益。”
  然而,那个女人一遍一遍的给他讲着他们之间所有的事情,可笑又可悲。
  “她告诉我,情之一是,最是伤人,因为这个世上是没有真心的。所谓琴瑟和谐,也是镜花水月。”他转身看向沈归舟,“听她讲他们的事讲多了,其实我很是鄙夷她。她才情并茂,家世良好,最后却让自己活得那般不堪。”
  沈归舟:“……你是想让我说点什么吗?”
  她有些为难,此刻她是不是应该站在他的角度,发表几句共情的言论。
  但是,这安慰人的话,她实在不会。
  陈穆愉神情认真,“那个时候,我在心里发誓,我一定不会成为我父皇那样的男人。”
  他的眼神,太过灼人。
  沈归舟:“……”
  两人对视了一会,沈归舟挪开了视线,“我觉得你母后讲得挺有道理。”
  陈穆愉眼眸垂下,她用一生在试错,总结出的话是会有几分道理的。
  沈归舟环顾一周,寒风扑在了脸上,“起风了,有点冷,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