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新月五年,冬,初冬的第一场雪下来之时,傅桓晔匆匆走进了白璇书房。
这个安静的女子正坐在书案前,研究着一本山川地理札记。
这本札记上记载的不是大周山川,而是西域各国,以及南原国,还有只剩下一半国土的魏国,和更远的东辽国的山川地理。
这不是别人所著,而是这些年飞往其余各国的雪鹰队成员传回的密信,经由揽月阁新任阁主窦冉整理出来的一本札记。
这本札记上,按照白璇最初布置的指示,详细记录了其余各国之山川地形,以及各国风俗民情,驻守大军等情况。
北离国刚刚投降,大周和其余各国之间,迟早还有战事。
天下归一,已是大局所在,大势所趋,白璇及早做出计划,也是顺应形势。
“璇儿,有好消息。”
傅桓晔在门口抖抖身上的雪花,大步走进来,男人满头白发在这些年的调理下,已经重新变成黑色,光泽鲜亮,如同绸缎一般。
白璇轻轻抬起眸光,身子往后一仰,看着男人笑道:“什么好消息?”
傅桓晔走过去,两只手臂撑在座椅上,俯身看着眼前女子:“璇儿亲亲我。”
“每天亲得还少?”
“不够,还要。”傅桓晔说着,已将嘴唇凑了过去。
白璇看着面前索要亲吻的男人,不禁一阵好笑,垂眸之间,目光落到他红润性感的嘴唇上。
白璇两只雪臂一伸,勾住了男人脖子,与此同时,从座椅上起身,将他往软榻上推去。
傅桓晔猝不及防,被女子按倒在软榻上,随着她柔软的嘴唇压下来,傅桓晔呼吸一阵急促,一颗心也狂热地跳动起来。
他和璇儿已是老夫老妻了,可璇儿每次都能撩得他招架不住。
尤其是,璇儿不愿意让着他的时候,他每次都是被欺负的那个。
“唔唔唔……璇儿……”傅桓晔于清香缠绵的唇齿间,吐出一句,“有陛下和父王的消息了。”
白璇动作微微一顿,放开傅桓晔,嗓音微哑:“陛下和父王还活着?”中信小说
“是,但他们现在有点麻烦,我需得亲自前去一趟。”
“我一起去。”白璇语气坚定地说道。
“好。”男人满眼宠溺地点了点头。
大雪还未停下,傅桓晔和白璇上报慕容月杀之后,带着一队精锐将士出了上京城。
两人驾马飞奔,一路秘密往南。
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接回太上皇和萧老王爷。
消息是从南原国传回来的,且还是在南原国南部地区,距离大周上京城极远。
这些年,他们的人找遍了大周境内各个地方,最终将目光放到了其他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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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齐振河自从五年前留下遗旨,拖着奄奄一息的病体离开璃城之后,没想到自己这五年时间,都在颠簸逃亡之中度过。
他不但自己逃亡,还带着追上来的好兄弟傅子琰一起逃亡。
可谁也没想到,正是这场大逃亡,让他经历种种奇遇,最终遇到容妃,一直活到现在。
齐振河每每看着身边之人,一颗将死之心,都是那般的放不下。
时间回到五年前,皇帝忍痛支开最好的兄弟傅子琰,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赶路,只想着走到哪里,便死在哪里。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帝,这一生除了重用白璇之外,没有别的功绩。
甚至因为他,大周朝堂充满了纷争,割裂为以大皇子和二皇子为首的两半。
他的皇后害死了大周的虎威大将军白鹤轩,害死了他和子琰青梅竹马的雪儿,还给萧王下了慢性之毒。
他最看重的大皇子谋逆弑父,全然不顾父子亲情,对他刀剑相向,而他的一个妃子,暗中害死了他的四个皇子。
他任用忠勇侯薛光义,将他当成了自己手中的一把刀,没想到这把刀最后会刺向自己。
他这一生,无疑是失败的。
也是薛光义对他的那次刺杀,让他原本重新开始的人生,再次陷入了阴霾。
自那以后,他对自己的人生彻底丧失了希望。
大周已经交给月杀,又有白璇坐镇,他也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其实,他那时是放不下的,战事还未结束,他如何能够放得下?
可他必须得离开了,与其给众人带来麻烦,不如远远地消失。
那一日,他首先奔向龙脊山,他让隐卫拼命驾马,绝不能被子琰追上。
可是,子琰还是在两日之后,快马加鞭追上了他。
“陛下若死,臣定追随。”一身风尘,面色铁青的子琰只有这一句话。
傅子琰双目通红着,脸部肌肉不住颤抖,喉咙一上一下鼓动,好似万千言语,又归于无言。
皇帝不禁老泪纵横,虚弱无力看着自己最好的兄弟:“子琰,你这又是何必?你为朕牺牲了太多,也该放下了。”
傅子琰语气如冰:“陛下是否忘了,我们曾经的誓言,我们说好同生共死,臣是来守诺的。”
“朕不需要你守诺,朕要你走。”皇帝强撑着从马车上坐起,对着傅子琰挥袖。
“除非臣死。”一向对他恭敬有加的萧老王爷,第一次用恶劣的语气吼他。
天空中骤然下起了大雨,初秋的雨夹杂着冷风,挟裹着林中的山雾将两人包围。
看着雨幕之中两鬓已有白发,脊背却是挺直的男人,皇帝长叹一声:“上马车。”
“陛下想去哪里,臣都陪陛下。”傅子琰语气和缓下来,钻上了马车。
他将自己的包袱拿出来,大雨还未打湿,一件宽大的衣服裹到了皇帝身上。
那一刻,皇帝的心很绝望,却也那般留恋和温暖。
子琰,子琰……
他真的不想再牵累子琰。
这世上,他一切都可以放下了,可唯独放不下子琰,这个放弃了家,放弃了自己儿子,忠心追随他一生的最好兄弟。
他其实没有目的,只是漫无边际地走到哪里算哪里。
他们在龙脊山停留了几日,白璇的一个隐卫追上了他们,送上了白璇的一封信。
皇帝颤抖着手打开了信封,向来行事干脆果断的白璇,给他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白璇要他好好活着,解开心结,等着大周战胜魏国。
白璇还要他等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等着孩子们叫他一声皇爷爷。
那一刻,皇帝捧着信纸,再一次泪流满面。
他只怕是等不到了啊。
就在这时,邪医来了,说是白璇请她务必治好他。
皇帝觉得没有医治的必要了,邪医直接让黑蜘蛛强行按住他,强行给他医治。
那一日,皇帝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开始想看到大周战胜魏国,想看到白璇的孩子们出生,想听他们叫他一声皇伯伯。
可是,他更担心白璇八个月的身孕在边关,会有危险……
“朕没事了,你去璃城替朕看着白璇吧。”翌日清晨,皇帝打起精神对邪医说道。
暮雨愣了一下,回了一句:“有十七在,白三小姐不会有事。”
皇帝神色郑重而诚恳,甚至带着几分祈求:“十七是男子,毕竟不方便,而且,十七医术比你要差。”
暮雨陷入沉默,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离开。
“白璇不能出任何差错,她是大周的希望,是朕的希望。”皇帝凄然一笑,坦率道,“朕活不成了,朕知道。”
暮雨再也忍不住,顷刻间泪如雨下……
是啊,陛下活不成了,她号称邪医,医毒双绝,可是,他医治不了陛下。
陛下已经病入膏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