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康便站在那一处瞧，眼神间敛着一丝丝的森冷笑意。
这些读书人再怎么尖酸刻薄也是读书人，大家即便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大不了口诛笔伐，此番不想顾康直接将暗算他的那个贵公子拽进了冰冷的河水中。
冬季的御河，又是傍晚时分，河水刺骨，凉气一阵阵钻进了顾康的身体里，他不禁打了个摆子。
却瞧着整个落进河里差点儿淹死的贵公子，眼神里多了几分快意。
这个节骨眼儿上感染了风寒，眼见着到了春闱的时候，若是生了病，便是错过了这一次选拔，还得再等一次。
四周围观的读书人纷纷责骂顾康心狠手辣，怎么就将人拽进了冰河里，这不就是纯属要人的命吗？
果然是被顾家抛弃的弃子，心思歹毒得很。
顾康抬眸冷冷扫了一眼四周围过来点着他鼻子骂的读书人，冷笑了出来。
“怎么？诸位眼睛都瞎了不成？”
“是他先推得我，来而不往非礼也！诸位都是读圣贤书的人，想必这个道理应该是懂得一些的。”
“诸位若是不服气，且再和在下较量一下，我奉陪到底！”
四周的骂声顿时沉寂了下来，他们定定看向了站在夜色中的少年，那双眼睛像狼一样狠绝，顿时不敢再说什么了。
也都是喝过一两次酒所谓的同窗好友，就是瞧着其他人欺负顾康，也跟着起哄而已，犯不着和他起什么争执。
眼见着顾康这小子阴得很，此番倒是没有人敢再欺负他，纷纷退后了几步。
一直靠在船边看笑话的顾怀，脸上的表情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淡定从容，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缓缓站直了身体看向了转身走进了夜色中的少年。
顾康此时也好不到哪儿去，刚才落了水，虽然自己也机灵马上拽住了那个人的衣袖将他拽了下去。
他接着这一股力道爬上了岸边，可还是湿了大半个身体，此时夜风吹来，竟是浑身微微发颤，轻轻打着摆子。
即便是冷透了，他也没有在那些人面前露出半分脆弱，硬挺着身子朝着岸边的林子走来，还没有走出几步远却撞上了顾九龄。
顾康顿时脚下的步子定在了那里，一直撑着的淡定从容的表情，此番在顾九龄看来终于破碎了几分，露出了错愕之色，随后恢复了刚才的镇定。
顾九龄也定定看着自己的这个亲弟弟，原主和这个弟弟的关系就不怎么样，她穿越到了原主的身上，被这个弟弟连着几次陷害，更是对他感情凉薄。
全都是看在原主娘亲和外祖父的面子上，毕竟她这一具身体里和顾康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至从上一次帮他治好了腿，留了些银子后，便再也没有与他有过什么交集，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没见，一个人居然会变化这么大。
顾康也晓得这个长姐不待见他，他缓缓退后一步，没有那个脸面再求助顾九龄。
从今往后，所有的事情都得他自己一个人扛下来。
顾康缓缓躬身冲顾九龄行礼后，擦着她的肩头便想要离开，不想顾九龄缓缓道：“去那边睿王府的马车里换一身干燥衣服，护卫的衣服先给你穿一下。”
顾康顿时脸色微微一愣，没想到顾九龄在帮他，可他却没那个脸了。
他忙道：“多谢长……王妃挂念，一会儿就到家了，不必这般麻烦。”
顾康说出来这么一番话后，顾九龄倒是对他刮目相看起来，居然也有些骨气了。
要知道骨气这个品行是顾康身上从来没有的，此番陡然展现在顾九龄面前，顾九龄一瞬间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随即轻笑了一声淡淡道：“不换也可以，从这里走回你的院子，少说也得有半个时辰，若是在这期间冻着了，染了风寒，病倒了去。”
“今年的春闱你可就参加不上了，顾家那帮杂碎们指不定怎么笑话你呢！”
“上京的这些读书人，人人都会说一句，到底是顾家的弃子，端不上台面，连考都没有来得及考，就先败下阵来！”
顾康本来已经走过去了，听到顾九龄如此一说，脚下的步子又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看向了顾九龄，顾九龄反而不再看他，牵着萧胤的手准备欣赏一下御河上的风景。
顾康略带着几分湿气的声音闷闷传了过来：“多谢长姐，我这便去换衣服。”
如今什么事儿都压制不住顾康了，唯独一件事情便是春闱。
顾康这几个月几乎是拼尽了全力，他就是想要证明给顾家那帮混账东西看，他顾康还是会站起来的。
他不是废物，他是堂堂正正的人。
这一次春闱的机会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甚至比他的命都重要。
他方才只是不想再欠着顾九龄的人情，他好不轻易捡起来的自尊，让他不愿意再求助于这个女人。
可一想到春闱的事情，他顿时妥协了。
顾九龄也没有看他，只是缓缓道：“记得给我打个欠条，你我已经不是姐弟关系，不必喊我长姐，受不起。”
“换一次衣服，连着场地费，衣服钱，给我打个五百两的欠条。”
“以后你飞黄腾达了，记得还我！”
“若还是如今这般庸庸碌碌，我也不和你要了，就当是打发叫花子了。”
顾康神色一愣，缓缓冲顾九龄躬身做了个长揖，转身朝着顾九龄指着的马车走去，在里面换了干净衣服，自己的湿衣服也舍不得扔，卷了起来包好提在了手中。
随即还真的留了一张欠条给顾九龄，九月拿着欠条送到了顾九龄的面前，动了动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二少爷之前也是金枝玉叶长大的孩子，不想如今沦落到此种地步，总觉得主子是不是对二少爷有些苛刻了？
如今所有的家族都积极帮自己孩子准备春闱，顾家甚至都连着请了几个大儒给三少爷讲学，唯独二少爷单枪匹马一个人。
若是此时睿王府能出面帮帮忙，也不至于被人欺负得这么惨。
不想即便是二少爷在主子的马车里换换衣服，都要打欠条？
顾九龄接过了顾康打的欠条，却是撕成了碎片，洒在了水面上。